表象之下 十六
2019-060
郭崇韬继续大展拳脚,为自己和国家的事业(这两者常常被郭崇韬合并在一起,难于精确分离,在很多时候,你很难说清他做的具体某一件事,是为己的成份更多,还是为国的考虑更重),对有可能分割自己权威的官场后辈们下套。敌人不同,自然方法也就不同,为收拾后辈,郭崇韬找到的另一个大杀器,是已经快要被历史完全淘汰的门阀制度。
自从在与豆卢革闲聊时,认了郭子仪当祖爷爷之后,掌管着人事部门的郭崇韬,便时时以名门世家自居,对于他不想任用的人,实行以门第为硬指标的一票否决制!对付这些人,郭崇韬常用的口头禅是:“我也知道你很有能力,但你出身这么低,我要是任用了你,岂不被名流耻笑?”
这一招必杀技有时威力相当可观,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比如说,原先按李存勖的承诺,有大批前唐的遗臣子弟来参加祭天大典,作为候补官员,等待授官。如果完全兑现皇帝承诺的话,后唐朝廷一下子就要增加一千多名无功受�3�9的中高级公务员,这对于正常税收收入并不宽裕的后唐中央政府来说,这并不是一笔可以忽略的开支。何况这些人一来,还会挤占本来就比较稀缺的官爵资源,郭崇韬还想用这些官职爵位来安排那些有功的,和自己信任的能做事的人呢。
而且,由于唐末战乱,很多官宦世家家道中落,往往在穷困潦倒之时,将能够证明家族显赫身份的告身、敕书一类东西贱价卖给别人。所以很多辈份、族谱早已失真,多有违造冒认,不说别人,郭崇韬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当然这不能让别人知道)。郭崇韬以己度人,很容易想到:也许这些家伙,很多也是在冒认官亲吧?这条终南捷径,我一个人走走就行了,岂能让这么多人都挤进来?
于是,郭崇韬决定,要狠煞这股冒名顶替的歪风,让吏部对这些候补官员送来的告身、家谱等各种证明文件,必须严加考核,凡有疑点存在的,一概注销,不予承认。原先参加祭天大典的前唐官员子弟多达一千二百余人,最后通过考核,得以授官的才几十人,淘汰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
以当时后唐已经形成的官场风气,我们不难推测,这些被淘汰的候补官员们,为了拿到这份做官的资格,肯定很多在私下里为买通门路,都是花了大钱的,多半还借了债,等得官之后再偿还。谁知道郭崇韬的一道指令,就让他们的所有风险投资打了水漂!离开洛阳的大道上,到处可见因绝望而痛哭的候补官员。更有甚者,大概为买官欠下的债太多,回去也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躺在小客栈里等着饿死,口**同诅咒着一个名字:郭崇韬,你不得好死!
自然,光说这件事,被郭崇韬得罪的人,就不只是这些被淘汰的,已经没有还手能力的候补官员们。他们只不过是权钱交易市场上出钱的卑微买家,李存勖身边那些收钱的权势卖家们同样感受到了愤怒。由于郭崇韬突入其来地横插这一杠子,使得他们将封官许愿的承诺卖出去之后,售后服务却没有跟上。即使这次没有损失,咱们收钱就办事的良好声誉被破坏,以后肯花钱行贿的人还会像以前一样多吗?
因此,在史书记载中,李存勖身边的伶人、宦官们,不断向李存勖打小报告,说郭崇韬的坏话,也就不让人奇怪了。这也怨不得别人,本来大家都是李存勖心腹小圈子里的人,谁让你非要搞什么特立独行,脱离群众呢?
表象之下 十七
2019-061
不过,咱们前文说,郭崇韬用门阀制度当必杀技,有时候威力巨大,换而言之就是说,也有些时候的威力并不那么可观。这里,就得提到一位重要人物,他就是在张承业死后,为后唐军(晋军)的后勤工作出力最大的,原魏博度支使孔谦。
从某些角度说,孔谦其实是与郭崇韬挺相似的,比如两个人都很有才干(当然,两个人的强项不一样,郭崇韬精于谋划,孔谦精于理财),都为李存勖的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又都有极强的权利欲,都是一心一意不惜推开别人往上爬的主。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郭崇韬大体上比较讲原则,孔谦基本上无视原则。也许正是因为相似点比较多,同性相斥,郭崇韬很不愿让孔谦的官职,有接近自己的机会。
由于新生时的后唐帝国面临的经济形势比较严峻,掌管收取天下赋税之权的租庸使一职非常关键。已经在魏博替李存勖筹措了好几年军需的孔谦非常自信,认为论功论才,这个要职都是非己莫属。既然你郭崇韬由魏博的中门使升级为大唐的枢密使,那我由魏博的度支使升为大唐的租庸使不同样顺理成章吗?
可大家还记得后梁的租庸使是谁吗?就是赵岩,朱友贞的第一心腹,这证明这个职务很重要,很容易成为帝王心腹。郭崇韬自然很容易想到:如果让和自己一样既有才华也有野心的孔谦升到这个位置,对自己不是一个潜在威胁吗?于是,正如前文所述,郭崇韬以孔谦门第低微为由,推荐了与自己良好,为人正直谦让,但原先并不管账的张宪当租庸使,老会计孔谦么,只得到一个副使当安慰奖。
孔谦很不满,很委屈,为什么豆卢革当初不来找自己聊天,问问自己是不是孔丘之后呢?
如果正长官只是挂个名,经济大权实际仍由自己这个副长官掌握,那虽然有点儿憋屈,也不是完全不能忍。谁知张宪虽然原先没有管账,但人家是高学历的高素质人才,接手不久,就把相关相务程序搞得清清楚楚,完全干得下来,孔谦在单位里只剩下了顾问的价值。
不过,命运并没有抛弃孔谦,机会总是亲睐有准备的人。只过了几个月,李存勖灭梁,后唐的首都,由东京兴唐府(魏州),先迁汴梁,再迁到洛阳。张宪除了是租庸使外,暂时还负责守卫魏州,不能轻易离开,前方的物资输送工作就由孔谦暂代。孔谦抓住这个机会,乘着向郭崇韬汇报工作,模仿郭长官推荐李存审的故技,诚恳地提出一条合理化建议:“国家虽然马上要定都洛阳,但兴唐府仍是重镇,非有才干有威望的重臣不能坐镇,我看再没有比张公更合适的人了!”
郭崇韬听罢,觉得很有道理,魏博那块极容易出事的地方,的确得有一个有能力的大臣看着。看不出来,孔谦除了会算账,也还是很有政治眼光的嘛。郭崇韬马上表示,自己会尽快上疏皇上,商议此事。
孔谦大喜,掌管全国钱粮的租庸使当然得在首都办工,只要把张宪挡在魏州,他就无法继续担任这个职务,那自己就可以转正了。没过多久,人事任免令下来了,张宪任东京留守,同时解除租庸使的职务,改由…宰相豆卢革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