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全播见了,抽出剑将旁边一棵小树砍断,厉声说:“凡不接受我的建议,不愿拥戴卢公为首的,我就让他与这棵小树一样下场!”这样,由于谭全播的强硬推荐,卢光稠就顺利当选了这支军队的第一任老大,谭全播为谋士,因其足智多谋,军中号称“小诸葛”。
卢、谭起兵之后,首先攻占了虔州(今江西赣州),以为根本,第二年又越过南岭,拿下韶州(今广东韶关),由卢光稠子卢延昌镇守。然后他们又先败后胜,击走了流蹿至岭南的王绪(就是闽国创建者王潮兄弟的前领导),又攻占潮州,据赣南粤北粤东的三州之地,实力发展到最大。
可是好景不长,卢氏在岭南的扩张,是岭南霸主刘隐所不能容忍的。他派其弟刘岩率数万大军进攻卢光稠,一举击败光稠兄卢光睦,攻陷潮州,随后又越过南岭直取虔州。危急时,谭全播指挥若定,利用山险,以伏兵打败刘岩,卢家势力才转危为安,但从此已无力与周边势力争衡。为求自保,卢光稠向梁帝朱温称臣,朱温便在地图上画个圈,以虔、韶、吉三州(吉州实际并不在卢光稠手中)设百胜镇,以卢光稠为防御使,授太保太傅,并加封为“舟汝王”。
开平五年(公元911年)卢光稠病逝,临终想让谭全播接任,但又被表哥给坚决拒绝掉了,继任者便成了卢光稠的长子卢延昌。不过谭全播不想坐的位子,有的是人想坐。大将黎求乘卢延昌外出游猎之机,发动兵变,杀掉卢延昌,自立为百胜之主。天予不取的谭全播只好称病辞职以避祸。稍后黎求暴亡,牙将李彦图又自称百胜节度使。乘百胜内乱,已继承兄长之位,成为岭南之主的刘岩再次发兵打百胜,攻取了韶州,守将廖爽逃奔马楚,百胜镇只剩下了虔州一隅之地。
稍后,李彦图又死了,虔州民众聚集于谭全播府门前,恳请他出来主持大局。七十八岁的老翁谭全播,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二十七年前就可以拥有的老大位子,只是年已垂暮,只能据守小小百胜勉强守成,再没有精力干什么大事了。当初真是何苦来哉?
徐门易嗣 十八
谭全播衰老,百胜军弱小的现实,让霍丘之战后,外部威胁减小的徐温动了心,决定一展拳打南山敬老院之雄风,出兵兼并虔州。
后梁贞明四年(公元918年)初,吴军奇袭虔州。与晚年朱温的做法类似,徐温更不希望那些战绩多威信高的老家伙们再建新功,再有增加声望实力的机会,所以特别提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亲信小将王祺当主帅。同时徐温也不动用自己的直辖部队,而是抽调了镇南镇(总部洪州,前节度使刘威已在三年前病死,另一老将刘信继任)的洪、抚、袁、吉四州驻军归其指挥,这等于徐温在开拓疆土之时,顺便轻轻地削了削藩。
不过,这种有利于巩固徐温政权的一举两得之法,显然会伤害到吴军对外作战的能力。我们可以发现,几十年后,导致赵宋王朝从第二朝开始便武力不振的那一套:将从中御,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等军制弊端,已经在徐温的手中初见端倪。
由于严可求制定的,隐蔽企图的作战计划比较成功,谭全播事前毫无防备,直到吴军突然出现在虔州城下,城中守军才知道大敌已至。形势危急,谭全播知道,自己的军队虽有“百胜”之名,但并无百胜之实,不可能仅靠自身打赢这一战,只能一面死守,一面寄希望于外援。从虔州出发的使节分别奔往杭州、福州、潭州,同时向吴越王钱镠、闽王王审知和楚王马殷求救。
马殷、王审知都担吴国过于强大会对自己不利,但又不愿当出头鸟,把吴军的主攻方向吸引到自己身上,所以虽然都出兵救援虔州,但都没有出太大力气。
马殷派将军张可求,率楚军一万,进至虔州之西的古亭(今江西崇义西南)。同时,一支主将不详,人数也不详的闽军,进驻虔州之东的雩都(今江西于都)。楚、闽两军与虔州城中的百胜军遥相呼应,使城下的吴军有如芒刺在背,不敢放开手全攻城。
相比之下,吴越的地盘虽然距离虔州要远一些,但钱镠对此事的重视好象超过了马殷和王审知。毕竟吴楚之间隔着罗霄山,吴闽之间隔着武夷山,而吴与吴越的边界缺少天然险要可守。从军事地理的角度看,吴与吴越同属一个区域板块,很难让两个国家长期共存,所以钱镠対吴国的扩张行动反应最激烈,他派了自己的第九子钱传球为主将,统兵二万袭击吴国的信州(今江西上饶),以收围魏救赵之效。
不知道为什么,信州这个理应有重兵把守的边防重镇,这时候的守军却很少,史书记载,或是数百,或是千余。不过,守将很厉害,是此时吴军还活着的,数一数二的上将—打虎英雄周本。如此百战名宿将,又驻防边境要地,手头能动用的兵力却如此稀少,如果史书记载没有失真的话,只能证明:徐温对内部叛乱的防范,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吴越军突至信州,周本准备不足,仓促应战于城外,因寡不敌众而失利,败回城中,偏将李师造被擒。
但失利之后,老将周本反而冷静下来,他命将城门大开,城内紧急搭建了不少空帐篷,让城外看到,好象城中有兵的样子。同时,周本带着他的左右幕僚登上城头,摆上宴席,饮酒作乐,演了一出经典的空城计,等着吴越军的到来。
徐门易嗣 十九
钱传球来到城下,看到这幕情景,心中起疑:看这架式,城中恐怕是有埋伏吧?且周本仍当世名将,谁知道他刚才的失利会不会是诈败诱敌呢?钱公子下令往城头射箭试探一下,但也不知道是吴越的弓箭手害怕伏击不敢靠太近,还是也有吴军在城头用箭还击,总之箭矢飞来飞去,却连城头周本的酒兴都没有影响到。钱传球越发不敢轻入,相峙至夜,不清楚吴军底细的吴越军悄悄撤走,掉头南下汀州,直接支援闽军去了。
稍后,徐温得知吴越军袭击了信州,也派舒州(今安徽潜山)刺史,原吴越军叛将陈璋(见《武勇都之乱》一节)出兵袭击吴越的苏州、湖州,不过同样没有取得太大战果。
陈璋没有战果,徐温倒不在意,那本来就是带有报复性质的军事行动,点到为止也就可以了。让徐温烦恼的是,攻虔州的战事也一直久拖不决。能力平庸的吴军主将王祺,要一面攻城,一面对付近在咫尺的楚、闽两军不断的骚扰性攻击,时时疲于奔命,再加上谭全播在当地又很有威信,颇得人心,这虔州城便久攻不下。
王祺出师时,大公子徐知训还在扬州城狐假虎威,兴致勃勃地调教吴王杨隆演。等徐大公子向朱老师伸手要马、要女人时,虔州未下;等朱老师反杀徐大公子,又自杀时,虔州未下;徐知诰入主扬州,全面接管徐知训权力时,虔州未下;徐温至扬州善后,默许徐知诰占有投机所得的权力时,虔州未下;等徐温又返回金陵,接到李存勖密使带来的,邀请吴军北上夹击后梁的公文时,虔州城仍然守得挺结实!
也算是因祸得到的一点点儿福吧,徐温本来就很担心后梁若败,必然变得更强大的晋国,将是吴国更大的威胁。无奈双方是长期盟友,这话不好直说,徐温便借口虔州战事,有理有据,不用撕破脸皮地回绝了李存勖的邀请。
与虔州城成反比的是,王祺的身体不结实了。可能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愧对徐温对他的破格提拔,军中又出现瘟疫,他就病倒了,无力再指挥作战。徐温得知此情况,不得不很痛苦,很无奈地暂时停止他“兵将分离,将从中御”的制度尝试,改派这些南征部队的原长官,镇南节度使刘信代替王祺,指挥虔州会战。
刘信也是杨行密时代留下来的老将之一,他本是兖州中都县人,早年的经历不详,可能参加过唐末的饥民暴动,队伍被打散后南逃,投奔了杨行密。在淮南军中,因多次作战有功,得到提拔,升为将领。
刘信是个有些大大咧咧的粗人,好喝酒,而且喝醉后就天不怕地不怕,颇有李克用之酒风。有一次,杨行密召刘信来议事,没想到他正好喝醉了,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杨行密不悦,骂他不该酗酒误事。酒疯子都是不讲理的,刘信大怒,抓起一把剑就朝杨行密掷了过去?不知道是准头不好,还是那把剑本来就没出鞘,反正是杨行密安然无恙,刘信则一扭头转身跑了。
杨行密的左右一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大帅!事不成还想畏罪潜逃!这还了得?都要冲出追捕刘信,治他的罪。杨行密却拦住了他们,笑道:“刘信怎么可能是背叛我的人呢?他只不过喝醉了撒酒疯,等明天酒醒自然就回来了。”第二天,刘信果然回来道歉,杨行密则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对他的信任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