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迟暮 一

在前面一个章节中，稍微细心的朋友可能已经发现，我们有好几位重要的老朋友怎么不见了？比如说，前蜀的皇帝不是王建吗？吴国吴王不是杨隆演吗？成德镇的头不是赵王王镕吗？我当然不能让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与本文说白白，所以接下来，我们将时间暂时回调，看看梁晋主战场之外的其他一些地方，这些年发生的那些事。

为避免时间过久，大家记不得一些背景，在下先简单叙述一下前文中前蜀发生过的故事。且说前蜀皇帝王建，在宠臣唐道袭配合下杀掉自己的干儿子王宗佶后，为了让其他的干儿子死了接班夺权的不轨之心，非常高调地立自己次子王元膺为太子，还让他主管成都的禁卫亲军。

不想这个太子王元膺与他的宠臣唐道袭又起了冲突，王建只好暂时罢去唐道袭的内枢密使，让他离开成都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避避风头。稍后岐军南下，攻入山南西道，王建发动最后一次亲征，在安远军击败名将刘知俊后（以上见《蜀岐反目》一节），认为宠臣唐道袭在此次会战中战功卓著，已经有理由将他调回中央了。

于是乾化三年（公元913年）二月，差不多就是朱友珪殒命洛阳宫之际，王建命唐道袭解除山南西道节度使之职，回成都重任枢密使。

听说唐帅哥又要回来了，他的死对头，据民间传说是蛇精投胎的丑男太子王元膺感到非常愤怒。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唐戏子官复原职，再利用他执掌机要，接近老头子的便利来收拾我吗？前面已经倒下了王宗涤（华洪）、王宗佶两辆前车，王元膺虽然是王建的亲儿子，可也不敢托大，认为自己就能保证绝对安全。

更何况，王元膺还是一个非典型太子。本来，就中国古代史的大多数实践来看，太子这个职务因其地位过于敏感，极容易招来父皇的猜忌，所以干太子的人一般都是比较低调的，隐忍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可王建的这位太子却是个大大的反例，他从不知低调为何物，做事一向强硬，好象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以后要当皇帝！高调的太子做事也高调，所以王元膺一得知唐道袭要回来，立即决定：先下手为强！

乘着唐道袭还没回到成都任职，王元膺用最严厉的措词上了一道奏疏，上面列举了唐道袭的种种罪过，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样的人来执掌朝廷机要！

王建看了奏疏，见都过去好几年了，儿子对宠臣还是如此誓不两立，当然让他很不高兴。不过，他现在还舍不得轻易放弃其中一方，就勉强和了一次稀泥，改任唐道袭为太子太保，内枢密使由潘峭担任。

太子太保，是所谓的“三师”之一，其官职的原意，就是当太子的老师。让唐道袭当太子的老师！让唐道袭给恨他入骨的王元膺上课！这不是让火星去撞地球吗？当然不会了，因为太子太保这个官衔，脱离它原意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了。

按唐制（前蜀的官制基本沿用唐制），太子太保是从一品高官，本文在前边多次提到，唐代真正有权力的官职最高只到三品，三品以上全是荣誉性虚职。所以，那时一个一、二品的高官，除非他兼有三品及以下官职，否则他不是被挂机，就是已经退休了。

奸雄迟暮 二

唐道袭从兴元回到成都，节度使的职务没了，又没能回任枢密使，只捞到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太子太保，看来王建亲儿子的威力，确实不是干儿子能比的。以疏间亲有难度，唐道袭要想斗倒这个新对头，还需等待更好的时机。

不过看来，这个时机并不是很难等，因为王元膺的情商之低，人缘之差，都和他的相貌不相上下，脾气还又暴躁又猜忌，既凶狠又霸道。而且王元膺喜欢的，是粗野武夫、伶人乐师这类通常身份低下的人；最讨厌的，却是那些一本正经，规劝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的道德君子们。可大家也知道，不管成色有几分，朝中大臣多半都是以道德君子自居的，这样的太子怎么可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王元膺自以为是前蜀帝位的继承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老爸王建，我还怕谁？所以他仍就行事嚣张，动不动就得罪人，从而很成功地为自己在朝中制造了不少敌人。除了唐道袭以外，还有两个像腰间盘一样最突出的，分别是内枢密使潘峭，和翰林学士承旨毛文锡。

潘峭，大美女赵解忧（花蕊夫人1.0版）的丈夫潘炕的弟弟。两年前，他哥哥潘炕解除枢密使之职，去黔州任武泰节度使，留下的位子由他顶上。而让我回想一下当初，潘炕能当上枢密使，就是得益于唐道袭的推荐，可知潘氏兄弟与唐道袭的关系应该不坏，可能是官场同党。

毛文锡字平珪，高阳人，唐朝太仆卿毛龟范的儿子，是个颇有些才华，也有些良知的文人。他最著名的一次事迹，是有人建议王建，乘枯水季节在长江三峡上筑坝，当然了，不是为了建电站，而是等涨水的时候再决开大坝，淹没下游荆南高季昌的地盘。毛文锡极力反对：“高季昌不向大蜀臣服，有罪的不过他一个人，他辖区内的百姓有什么罪？陛下正当施恩德于天下，怎么能忍让境外的百姓去当鱼鳖呢？”王建估计也没太认真，这个不靠谱的计划便被阻止。

咱们言归正传，再说一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七月，王建打算在七夕节（农历七月初七，民间传说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那天出游，与民同乐。七月六日，得意洋洋的王元膺为此，又自然而然地干了一件本不符合他身份的事：召集成都驻军各军使，朝中文武官员，以及各宗室亲王等，在自己的府邸举行大宴会，至于目的，据说是要研究明天天子出游时的礼仪准备工作。

多数大臣虽然不喜欢王元膺，但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位太子爷，于是很快，府邸里便冠盖云集，前蜀帝国的上层精英们汇聚一堂，场面非常热闹。然而堂内的第一主角王元膺并无笑容，在他看来，自己这个迟早要转正的后补皇帝，权威不应该低于父亲。我既然召群臣来聚会，那群臣中就不允许有人无故迟到、早退、或者旷工，在确认自己的权威得到所有人充分敬畏与尊重之前，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看！

王元膺开始阴着脸给大家点名。还好，第一号眼中钉唐道袭也陪着笑脸来了，证明他还是有一点点自知之明的。但接着点下去，王元膺刚刚正趋向良好的心情又骤然恶化了，因为他发现，有三个重要人物：潘峭、毛文锡，还有糃hong王王宗翰居然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