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之战 二十二

曷鲁不知道对面的李存审想干什么，但上次冲击晋军阵地的惨痛教训，使他决定转攻为守，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在野战中，步兵对骑兵即使守有余，也应该是攻不足。与此同时，表面平静的晋军阵营之后，好多士兵正在忙碌着。

李存审下达了两道命令。第一道、派一支精锐的小队，悄悄绕道迂回到契丹军大阵的侧后去，埋伏待命。第二道、让军中相对老弱的士兵去后边，大量收集木柴、野草，捆成大捆。

待这两队士兵差不多都完成自己的任务后，李存审下达了攻击令。晋军阵中擂起了战鼓，那些老弱士兵马上点他们收集的柴草捆，在地上拖来拖去。一瞬间，只见晋军阵后烟尘蔽日，杀声大起，就像又有千军万马杀到了！

刚刚大败过一阵的契丹兵人人惊惧：难怪晋人刚才不动手，原来是在等待援军。看远处这么大的阵势，该不会是李存勖亲自来了吧？看来李嗣源说的“百万大军”有可能是真的？与如此庞大的晋军相抗，我们怎么打得过？正惊疑间，契丹大阵的侧后方突然响起喊杀声，原来是事先迂回过去埋伏好的晋军小队也发起了虚张声势的攻击，像一根沉甸甸的稻草压向即将崩溃的骆驼背！

在李存审这样轮番使诈的恐吓之下，终于将契丹大军调教成了惊弓之鸟！大将世里曷鲁急命全军弃营北撤，仗打不赢了，保住大家的性命要紧！如果天皇帝问起来，那大家都是人证：不是我们不愿打，而是因为晋军实在太多了，与他们相比，我们的人太少啦，寡不敌众啊！

契丹将士们，以多快好省、力争上游的饱满激情，超额完成了大将曷鲁的撤退命令，将撤退升级成了溃逃。好在他们都有马骑，跑得快，不至于全军覆没。但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原先赶来当食物用的马、牛、羊等牲畜自然全部扔掉了，所有的帐篷、辎重也被扔掉了，最倒霉的是那些因天热水土不服的伤病员，跑也跑不了，只能留下来给晋军贡献人头！又有一万多颗契丹军人的首级，还有不少俘虏因此上了晋军的战功登记簿！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契丹人都跑了，或是上了战功登记簿。比如说阿保机的二弟，被迫给曷鲁打下手的世里剌葛。想想看，老大宁可让一个堂弟来指挥他的亲弟弟，自己留在契丹还有什么出头之日？罢了，现在看来，晋军也很强大，投靠晋王也许会是个好主意。于是，剌葛就带着他的儿子赛保里一起倒戈，投降了晋军。

稍后，李存勖也许故意想给背信弃义的“义叔”阿保机一点儿难堪，以后不在名分上吃亏，故意收世里剌葛为自己的义子。这样，李存勖与阿保机的辈分就完全乱掉了：你是我干叔？我还是你干爹呢！

回到战场，一场大战结束了。晋军凭借着李嗣源之勇，与李存审之智，大败契丹的世里曷鲁与叛将卢文进，将幽州城外的契丹军营担荡一空，被困二百余天的幽州城终于解围。周德威再次见到老战友李存审和李嗣源，激动地握手而泣。

世里曷鲁回到契丹，阿保机念其对自己的忠诚，和以往的卓越功绩，没有进行任何处罚，将此败轻描淡写地糊弄了过去。但曷鲁自己却不能心安，回去后就病倒了，数月后（如果按《辽史 耶律曷鲁传》的说法，曷鲁死于皇都落成之时，那他在幽州战败后活了五个月；如果按《辽史 本纪一》的记录，那曷鲁在幽州败后还活了十一个月），这位大辽开国第一功臣病逝，享年仅四十七，还是虚岁。

亚子侧身像 一

幽州之战无疑是晋军的又一次重大胜利，但不无遗憾的是，李存勖并没有充分利用好这次胜利，让它多开花多结果。别说像李嗣源说得那样“直捣西楼”，李存审等仅仅乘胜收复了距离幽州较近的山北各州，连距幽州稍远的营、平二州，以及渝关天险都仍然被契丹占领之时，李存勖就命令北征援军班师南归了。

这样半途而废的结果，使得晋军没能恢复由燕山山脉构成的，东北部天然完整的边防体系，幽州的东面大门还是趟开无阻的，只要阿保机愿意，契丹军队随时可以毫不费力地再到幽州旅游观光。

实际上，阿保机一点儿也没有浪费这个李存勖主动放弃的出发阵地。他将叛将卢文进升为契丹的卢龙节度使，驻跸平州。大概阿保机在遭到晋军的这次迎头痛击之后，觉得老婆的建议还是有价值的，所以他交给卢文进的任务，就是像述律平说的那样，不断出动小股骑兵像土匪一样骚扰卢龙各州，抢掠财物，杀害官民，尽力妨碍和破坏当地人民正常的生产生活。

因此，晋军虽然打赢了幽州之战，但燕云地区的民生却越来越凋敝。中原与契丹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存勖好象对此并没有足够的戒心，九月，他给以幽州班师回魏州的功臣们然后论功行赏，加授李存审为检校太傳，李嗣源为检校太保，阎宝为同平章事。晋军上下喜气洋洋，但在喜气的掩盖下，李存勖却听到了一些不够和谐的声音。不久前，有人向他秘密检举说：留守老家，被李存勖尊称为“七哥”的河东监军张承业，在太原作威作福，玩弄权柄，并且还大肆收受四方贿赂，有严重的经济和作风问题！

李存勖自然不太高兴，这倒不是因为他疾恶如仇，对贪污腐化零容忍，而是隐隐有一丝羡慕嫉妒恨：这个张承业，手里怎的掌握着这么多钱财？我白白贵为晋王，手头的钱还远没有他多！唉，缺钱乃不快乐之本，让人花起来的时候都那么不痛快！

其实，就个人在衣食住行方面的生活消费而言，此时的李存勖绝对算不上奢侈，只是他一来喜欢赌博，二来很好面子，身边总有一班与他志趣相投的心腹同好（可不是有功将士）需要打赏，所以按正常规定拿到的零用钱总是不够花。

大家知道，到目前为止，李存勖留给绝大多数人的印象，堪称英明神武！自从他上台以来，在河东内政大治，对百姓释放善意，对军队既严抓军纪，又爱兵如子。战场上，李存勖每战总是身先士卒，永远的跟我来，而不是给我上，在他统帅下，晋军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父亲李克用时代，总是一个重大胜利，接着另一个重大胜利，就算是英武盖世的太宗皇帝李世民转世重生，也不见得能超过吧？

按说，这样优秀的一个大领导，金戈铁马的常胜统帅，关心的应该都是大事，还会像小孩子似的，这么在乎自己的那点儿零用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