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嗣源从容地回过头，脱下头盔，将一头历尽沧桑，已被风霜浸染成花白的须发，飘荡于猎猎风中。与他生死与共多年的横冲都老兵们，望着老将军那熟悉的坚毅面容，一股热血在众人怦怦的心跳声**鸣！众人耳傍响起了李嗣源慷慨激昂的声音：“为将之人，受命当忘家，临敌当忘身！我们以身报国，万世流芳的日子，就在今天！诸君看好，我父子当带头争先，与敌人拼了！”

言罢，李嗣源一马当先，李从珂与一百多名横冲都的老兵紧随其后，抵近契丹的军阵。李嗣源用契丹语对着他们高声喝道：“你们背信弃义，无缘无故地侵犯我国疆界，晋王已命我统率百万大军，直捣西楼（阿保机正在营建的契丹皇都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东南的波罗城），将你们亡国灭种！你们这帮小喽啰不是我的对手，叫你们那个什么混蛋天皇帝出来过过招！”

喊声未落，李嗣源一提缰绳，率着那一百余精骑跃马冲入黑压压的契丹军阵之中，所向披靡，三进三出之间，与之对阵的一名契丹将领已身首异处！尽管年逾五旬，横冲老将仍不减当年之勇！在李嗣源父子的奋战之下，契丹军阵稍稍动摇，晋军的三千先锋骑兵乘机全部冲出了山口，勇敢地与契丹军队对冲，杀作一团。

就在激战正酣，胜负未分之际，晋军后续的主力步兵部队，已在李存审、阎宝率领下陆续赶到了战场，双方的兵力对比开始发生逆转。晋军不但是越战越勇，而且是越战越多，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晋军一方倾斜。

从去年第一次南侵以来，契丹军一直是以众凌寡，而且对付的一直是晋军中的二流部队。屡次的胜利让契丹诸将们过于自信，对于晋军的真正战斗力估计有些失真。现在，真正与晋军中的一流劲旅硬碰硬，曷鲁等人才发现他们的对手原来如此强悍！

眼看这样打下去这一战多半要输，世里曷鲁与卢文进连忙调整战术，一面召唤还在围城、打草谷的各支契丹军队赶来支援，一面决定掉转主攻方向，让一部份人纠缠住李嗣源的晋军骑兵，集中本方骑兵主力，先打垮李存审的晋军步兵！

他们坚信，只要晋军的步兵主力被契丹的铁骑冲垮，那数量并不多的晋军骑兵也迟早将在拼杀中消耗贻尽。然而，世里曷鲁高估平地作战时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低估了晋军步兵的战斗力，更没弄清楚，他即将面对的晋将李存审，是一个怎样难对付的狠角色。

幽州之战 二十一

对于马上要在平地对抗契丹骑兵的冲击，李存审在到达战场之前早已有所准备。在山道中行军的时候，李存审就让士兵们注意寻找大小与强度合适的树枝，将其砍下来，削尖端口备用。因这些加工后树枝，外形很像雄鹿那枝叉众多的犄角，所以被称作“鹿角”。

大军走出山口，李存审命列阵前行，让走在前排士兵每人拿着一只“鹿角”。见到契丹骑兵即将发起冲击，前排士兵立即将“鹿角”插到地上，一道阻止骑兵冲锋的人工路障瞬间便已建成。契丹骑兵冲到晋军步兵阵营的前面，却受阻于“鹿角”做成的路障而无法突破，不肯拿肉身往尖上撞的战马，只好沿着路障向两侧奔驰，顺带将骑兵面积庞大的侧面暴露于晋军步兵眼前。

由于相互都很难用非投射类武器攻击到对手，战斗便成了激烈的弓弩对射。那谁会占上风呢？也许以下几个因素会决定胜败：

一、一般来说，马弓手因为其射击平台的稳定性差，所以在相同的训练度下，其射程和精度都会逊色于步弓手。而此时这些晋军百战老兵的训练度，决不可能比鹿角路障外，还不能算完全意义的正规军的契丹人差，多半只会更高；

二、由于文明发展程度不同，中原军队拥有的强弓硬弩的技术和质量，一直都比塞北游牧民族要高出一筹。中原军队打不过塞外牧民的众多例子，除了机动性方面的天然劣势外（战马少），更多是由于自身腐化，导致将不知兵，士不习战，中央瞎指挥等等（这些问题晋军显然都没有）。从来就不会因为技术装备差；

三、因为骑兵的投影面积大，所以很难用铠甲、盾牌实现实全面防护，但机动性好，是个移动中的偏软的大靶子。步兵投影面积小，较易实现实现全面防护，但在对射中基本不能动，是个固定的结实小靶子。如果一对一的情况下，难说谁更容易被谁命中，但在双方都是密集阵形，用不着精确瞄准的情况下，显然还是护甲破绽大的骑兵射手更吃亏一些。

战场上的实际情况验证了我们的推测，双方万弓齐射，飞矢布满了天空，在密集的箭雨透透地将大地洗刷过一遍之后，在“鹿角”路障内侧，晋军的伤亡并不大，而在“鹿角”路障的外侧，契丹战士与战马的尸体铺满地面，把道路都堵塞地水泄不通。契丹军队大败！

世里曷鲁与卢文进见势不妙，急忙收兵，契丹军败退回幽州城外的契丹大营，他们决定将所有分散出去的军队都集中起来，布下严密阵形，在这里再与晋军决一死战。

初战大胜后的李存审仍然很稳重，先与李嗣源的骑兵会合一处，然后全军保持队形，稳扎稳打地缓缓向幽州推进。在即将眺望到幽州城墙的地方，晋军看到了契丹军队拦路布下的大阵，正弓上弦、刀出鞘、跨马执鞭，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李存审看到这付架式，立即命全军暂停前进，两支大军就这样彼此相距一箭之地外，既不战也不退，默默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