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之战 三
其实,让我们回想一下柏乡战场上那个沉毅稳重,力劝李存勖不要冲动的周德威,那是一个自恃骁勇,就会松懈无备的莽夫吗?他要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至于说到嫉贤妒能,人们通常只会嫉妒比自己强的人,或者和自己有竞争关系,有可能取代自己的人吧?周德威可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干,百战功勋升到高位的一方节帅,他去嫉妒不论能力、功绩、职务、资历、和与最高领导的亲密等方面,都远远不如自己的那些卢龙军旧将领,好象也有点儿不合逻辑吧?再说周德威也不是第一次当节度使,他以前在振武节度使任上,怎么就没有这些毛病呢?
所以,个人认为,关于周德威在卢龙节度使任上的那些“失职”表现,很有可能是在替李存勖背黑锅,目的就是要打压跋扈的卢龙军人集团,作为重建大一统式中央集权的初步准备。这个用心与朱温屠杀魏博牙兵差不多,只是手法要温和得多。
不过再怎么温和,也不能改变我们河东人就是要整一整你们卢龙人的本质。不光是周德威,卢文进的顶头上司,威塞军防御使李存矩,也是一位对中央精神领会挺深的同志,上任后横行霸道,把燕国的降兵降将们当成了后娘养的。
比如说,卢文进有一个爱若掌上明珠的女儿,长得十分美丽,让李存矩知道了,向卢文进索要。卢文进不敢拒绝,只好把女儿送了进去,当李存矩的小妾。这初听起来也不算什么坏事,李存矩是李存勖的弟弟,帅不帅不知道,起码高和富应该跑不了。不过史书上说李存矩骄横傲慢,性情凶暴,满足普通人对富二代所有恶意揣测,卢家妹妹过门后,恐怕少不了受家暴之苦。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当上了便宜岳父的卢文进,并没有因此拉近与李长官之间的关系,反而在内心对这位得罪不起的霸道女婿充满了怨恨。
后梁贞明二年(公元916年)初,梁晋双方在河北围绕着魏博的争夺战已进入高丨潮丨,李存勖紧急从晋国各地征集兵源和战争物资支援莘县前线。其中有一份命令送到了新州,要李存矩速速征发山北地区的青年男丁和战马,调往南方。
李存矩站在征服者的角度,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兄长的命令。
首先,是向民间强行摊派战马,指标是硬性的,军令是急迫的,交不上来是要抓人的。山北地区虽然也出产一些马匹,但毕竟不是大草原,当地的主业仍是农耕。再加上长期的战争,反复的征调,民间剩余的马匹已经不多了,以至于一匹战马的价格相当于十头牛,无数被摊派的人家因交不出马而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与征马同时进行的,是征兵。与河东晋军不同,从刘仁恭时代起,卢龙军与梁军的交手记录,基本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血泪史,因此卢龙当地人都很不愿意南下与后梁作战,给待他们并不好的李存勖当炮。结果征发令一下,人人怨声载道。
幽州之战 四
李存矩对当地人的痛苦与怨恨不闻不问,只关心兄长指派任务的完成情况,反正都是些被征服者嘛,就活该承认自己倒霉。李存矩凑齐了五百匹战马,和一支人数不详的军队,便亲自带队,再由便宜岳父卢文进当副手,押送这批“作战物资”南下。
二月间,李存矩、卢文进率领的这支队伍走到涿州西南了岐沟关,这里是原卢龙镇上义武镇的交界地,再往前走,就要离开他们的卢龙老家了。士卒的情绪噪动了起来,人人思乡难眠。
入夜,李存矩自己已住进驿馆睡着了,让手下人露宿在外。有个叫宫彦璋的小军官乘机煽动士兵说:“我听说晋王正同梁兵正南边恶战,参战的骑兵死伤惨重!我们这些人被迫抛弃父母、妻儿,到遥远的地方去为外人打仗,这就等于千里迢迢地去送死!可就是这样,防御使长官仍不肯稍稍体恤一下我们的艰辛,难道我们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吗?”
这么一说,士兵们更加悲愤莫名,在一遍伤心抽泣声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嗓子:“咱们杀了防御使长官,拥护卢将军回新州,据城自守,就算晋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顿时,这群卢龙兵如同遇到火星的汽油桶,情绪被瞬间引爆!他们操起兵器,大声呐喊着冲进李存矩下榻的驿馆上房,梦中惊醒的威塞防御使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兵变士兵的乱刀砍死在了床上!
事发突然,卢文进虽然很讨厌李存矩,但也知道这家伙是晋王的弟弟,他要死了那后果可非常严重!待他跑进来见到那具血内模糊的女婿尸体,惊骇道:“你们这些奴才杀害了郎君(当时流行称主人的儿子为郎君),让我怎么去见晋王!”
没错,只要不想自杀,晋王是肯定不能去见了。没有了回头路的卢文进接受这些叛军的拥戴,率军杀回山北,直奔新州。可同李存勖作对毕竟不是好玩的,卢文进叛军的行为并未得到山北各军的响应,留守新州的将领杨全章就闭门防守,不让叛军入城。叛军攻城,没打下来,当晚,守军主动出击夜袭,叛军大乱,卢文进连夜撤退,慌乱中掉进城外一个叫黑龙潭的小湖中,好容易才一脸狼狈地侥幸逃生。见新州一时拿不下,卢文进便想换个难度低一点儿的目标,于是转向西北,进攻武州(今河北宣化),攻城,还是打不下来。
接下来的事,证明山北各军不响应卢文进确实是有道理的。没过多久,晋国留驻代北的大将李嗣肱得知卢文进兵变,急率军赶来镇压,卢龙节度使周德威也派兵追剿。两路晋军东西对进,卢文进那支连根据地都没有的小小叛军哪里招架得住?割据山北独霸一方的幻想破灭了,现在怎么办?
有道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给人带路。卢文进带着残部北逃,越过边界,投靠了刚刚兴起的契丹人,开启自己人生并不光明的新一页,时间大约是在阿保机称天皇帝之后的第三个月。从此后,卢文进多次煽动和帮助阿保机南下入侵自己的父母之邦,成长为一名“敬业爱岗”的劳模级带路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