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帝”阿保机 一
随着贝州城外惊恐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历时达一年半的梁晋魏博争夺战算是彻底结束了。晋军全胜,梁军完败!后梁前后共损兵十余万,并丢失了四个军镇(天雄、昭德、保义、顺化)共十二个州(魏、博、贝、相、澶、卫、邢、洺、磁、沧、德、景),梁、晋双方直接控制的州府数目,由战前的64:32,变成了战后的57:44(同期后梁在与岐国的交战中进账五个州)。
继质量被对手碾压之后,梁对晋的数量优势也快要消失了,从此,朱家在这场持继两代人的大博弈中陷入完全的被动。这时,如果不是有个强大的第三者突然闯进来搅局的话,后梁帝国的灭亡,也许等不到七年之后。
这时候闯进来给李存勖捣乱的,就是那位李克用曾经的结拜义弟,在李存勖刚刚继承晋王大位时,把胸膛拍得当当响,声称:“李克用的儿子就相当于我儿子,作爹的岂能不帮儿子?”云云的“契丹叔叔”,世里阿保机。
说起来,阿保机当初当着晋使的面满嘴跑火车,一脸的忠义千秋,可几年下来,我们从没见他给过“义侄”李存勖哪怕一次,稍微值得一提的帮助。要到很久以后,重新回顾这段历史,才会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在那几年,人家阿保机算是说到做到了,因为就这位辽的一生而言,只要他不去邻居家侵扰捣乱,就是对那位邻居最大的善意和“帮助”了!
而且,就连这种程度的“帮助”,主要原因都不是因为阿保机同志的“诚实守信”,而是因为这位契丹老大那几年还有一头烂账,他需要理清契丹内部的许多历史遗留问题。套用白岩松的一句名言,可以说阿保机这几年的日子,那是:痛,并快乐着!
让阿保机痛的,是契丹人古老的“民主”制度,让阿保机快乐的,是他一次次战胜“民主”,并最终成功地在契丹内部,用“专制独裁”取代了“民主”。放在今天的语境下,这听起来好像挺反动的,但在当时,那就是历史前进的方向。
后梁开平元年(公元907年),比朱温篡唐还早几个月的时候,遥辇氏的第九位,也是最后一位大可汗遥辇钦德去世,他在死前很识时务地舍弃了遥辇家族世代相袭的特权,推荐早已大权在握,且权力欲极强的于越阿保机为下一代契丹可汗的候选人(另有一说:遥辇钦德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退休或者被迫退休了)。那次契丹大选,阿保机也表示了一下谦让,假意推举了一个空有资格,但既没实力也没威望的堂叔世里辖底当另一候选人。世里辖底很识相的地推辞了。于是,没有对手的阿保机,很顺利地成功赢得大选,再走过“柴册礼”、“再生礼”等一套过场后,正式成为世里家族的第一任契丹大可汗。
本来领导干部的新老交替是件常事,但这次显然不太一样,所有契丹人很快发现,世里家的可汗,与遥辇家的可汗,是大不相同的。
长久以来,遥辇家的契丹可汗都只是个摆样子用的招牌领导,跟今天的英国国王、日本天皇他们差不多,实权掌握在通常由世里家族出身的大夷里堇或者于越手中。因为当可汗没什么实惠,各位大佬也就懒得去争夺那个虚名,虽有三年一次大选的习俗,但大部份可汗都能一次次地连选连任,一直干到死。
“天皇帝”阿保机 二
阿保机不一样,他不但要升级当名誉一把手,实际权力也不肯相应让出半分。阿保机当于越的时候,军政大权一把抓,等他当上可汗,很慷慨地把于越的位子让给了,配合他演戏的堂叔世里辖底,大夷里堇的位子让给辖底的儿子世里迭里特。可喜出望外的辖底父子没过几天就悲催地发现,自打他们一上任,这两个曾经举足轻重的职务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于越,号称“总知军国事”,原本是阿保机的叔叔世里释鲁发明,彻底架空遥辇家可汗用的,阿保机当上可汗,它就被彻底架空了,职权犹如老干部活动中心负责人,工作只剩下喝茶聊天看报纸。大夷里堇原本有两重职权,一是相当于整个契丹联盟的武装部队总司令,一是迭刺部酋长。现在契丹人的主力正规军都是阿保机一手带出来的,别人不得到阿保机首肯很难调得动,大夷里堇的第一重职权没了。至于大夷里堇的第二重职权,阿保机又设置了一个叫“惕隐”的新职务,管理迭刺部世里家族内部事务,由自己的弟弟世里刺葛担任,从而也被架空了。
哈,扔两个大过来,咬开全是没馅的!这不是在耍我们父子吗?
世里辖底父子的不满很合理,这不用说了,但对阿保机最不满的,却还不是他们,而是阿保机自己的弟弟们。原因嘛,就在于阿保机这个可汗当得太爽了,让兄弟们看着眼红。契丹的可汗虽然是选举出来的,但有点儿类似以前印度国大党的家族政治,可汗家族的人有最大的当选机率。换句话说,只要是换届选举,最有可能当选的人就是他们。
据《辽史》记载,阿保机他爸世里撒剌至少生有六个儿子,他们分别是:
老大,世里阿保机,契丹人牛气冲天的现任可汗;
老二,世里刺葛,字率懒,现任惕隐,负责架空堂叔的儿子大夷里堇迭里特,曾率众破涅烈部,克平州,其军事才能和战功,在众兄弟中仅次于老大;
老三,世里迭刺,字云独昆,聪明机敏,是一个语言天才,曾经创造过二十天内学会回纥语的纪录(让在下这个外语白痴又妒又恨),后来受命创造了契丹人的第二套民族文字:契丹小字;
老四,世里寅底石,字阿辛,这位老兄能力比较平庸,没多少可提的事;
老五,世里安端,字猥隐,有一定的军事才能,多次从征有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个叫粘睦姑的老婆;
老六,世里苏,字独昆。他与前面五个哥哥不同母,庶子身份让他对可汗大位没什么非份之想,所以他是对大哥最忠诚也柔顺的弟弟。
大哥当然可汗,也不错啊。除了老六外,其余兄弟都幻想着,大哥会把可汗当得像当年的大夷里堇,在世里家的众兄弟中轮换。大家就在美好的希望中,等待着阿保机的任期届满。
到后梁开平三年(公元909年),阿保机第一届可汗任期届满的那一年,《辽史》记下了阿保机本年的大事纪:“三年春正月,幸辽东。二月丁酉朔,梁遣郎公远来聘。三月,沧州节度使刘守文为弟守光所攻,遣人来乞兵讨之。命皇弟舍利素、夷离萧敌鲁以兵会守文於北淖口。进至横海军近淀,一鼓破之,守光溃去。因名北淖口为会盟口。夏四月乙卯,诏左仆射韩知古建碑龙化州大广寺以纪功德。五月甲申,置羊城于炭山之北以通市易。冬十月己巳,遣鹰军讨黑车子室韦,破之。西北娘改部族进挽车人。”
没了?没了。喂,说好的选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