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魏博 二十一

再说朱友贞先后接到刘鄩故元城的败报，和王檀袭击太原失利的报告，满腔火热的期待被冰冷的现实浇了个透心凉！大梁皇帝禁不住目瞪口呆，一种将要亡国的不祥预感涌出，半晌，他流泪哀叹道：“大事去矣！”

其实，要说后梁帝国已经“大事去矣”，那为时还有些尚早，但对于仍在后梁帝国坚守的河北各州县来说，真的已经“大事去矣”！帝国再也派不出一支有力的野战兵团给它们解围，于是它们只能在强大敌军的围攻下，像多米诺股牌似的一张张倒下。

最先失守的，是澶州，在晋军的追击故元城之战败兵过程中，它在晋军追兵于行进间占领。

三月一日，李存勖乘势杀到了卫州（今河南卫辉），八天后，刺史米昭开城投降。接着，晋军进攻惠州，刺史勒绍弃城而逃，被晋军追斩，惠州失守。后梁的保义节度使阎宝，与昭德节度使张筠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二将的处境更加困难。

顺便说一句，这个惠州可不是今天的广东惠州，而是原来唐王朝的磁州（今河北磁县），十年前，朱温因磁州与慈州（今山西吉县）的读音相同，而将它改名惠州。现在，为了表明自己忠于李唐的政治正确，李存勖将它的名字重改回磁州。

看河北各州气若游丝，朱友贞也赶紧挤出吃奶的力气，做最后努力，似图对它们稍作救援。可这谈何容易？后梁帝国的军队数量虽然还不少，但每个萝卜都有坑，各有各的任务，各有各的驻防地，要重新拼凑出一支强大的野战部队，并配齐所需的军粮、辎重，决不是短时间内可能完成的事。

于是，朱友贞这段时间派出的援兵，每一支都显得格外“秀气”，不是几百，就是千余。但更糟糕的是，事实很快证明，兵少还远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大败之后军心浮动的危害，比人少更可怕！

比如，朱友贞派了一个叫张温的将军，率军五百去增援已在晋军重重包围中的邢州（今河北邢台）。老张一瞧那连一个操场都排不满的五百人马，心说：你个皇帝老儿，要想送我们上西天就直说嘛！欺我们不懂算术是怎么的？于是，懂算术的张温决定不执行去西天的命令，带着这批人出发，到了前线一矢不发，直接弃暗投明，投降晋军去了。

这张温还算是温和的。又比如，朱友贞又命令一个叫李霸的将军，率一千人奔赴杨刘渡口待命。这李霸可就更霸气了，接到命令的当天晚上就发动了兵变，从汴梁东南的水门潜入帝国的都城，一面纵火焚烧公、私房舍，制造混乱，一面向北直取皇城大内！

惊闻兵变，朱友贞急忙登上皇城正南的建国门，亲自指挥抵抗。李霸叛军见到皇帝，没有丝毫胆怯，他们将油浇到布幕上，用长竿挑起，准备焚烧建国门的城楼，给他们的皇帝来次火葬！就在最危急的时刻，龙骧都指挥使杜晏球率五百骑兵冲到城楼下，驱散了李霸叛军，才算救了朱友贞一命！

鏖战魏博 二十二

在杜晏球的攻击下，李霸兵变很快被平定了，所有的参与者均被处决，未造成太大损失。但面对这样的军队，不经过重新整顿，好好稳定军心，谁还敢轻易派他们去打仗？至于河北各州，只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四月，晋军攻陷洺州。原本统辖三州的保义节度使阎宝，只得苦守仅存的邢州孤城一座。

七月，李存勖以李嗣源攻相州（今河南安）牵制张筠，自己亲率大军进攻邢州。昭德节度使张筠知大势已去，乘黎阳还在梁军手中，弃城南遁，赶上最后的逃跑末班车。他一走，相州即为李嗣源攻占，李存勖得知这一好消息后，宣布撤销昭德镇，将相、卫、澶三州还给魏博，以满足魏博军人集团的愿望。

随后，李存勖派使节进邢州，向阎宝炫耀说：你的老同事张筠已经逃跑，相州已经被我军攻克！又命降将张温带着降兵来到邢州城下，向阎宝现身说法：别抱幻想了，再也不可能有援兵来救邢州了！

见此情景，此前一直表现不错的保义节度使阎宝，放弃了当后梁忠臣的念头，不再“保”什么“义”，献出邢州，向李存勖投降。随后，李存勖将保义镇改名安国镇，任命战功卓著的大将李存审（稍后又改为李嗣源）为安国节度使。

理论上说，阎宝也没被降职，他被李存勖改任天平节度使，只不过天平三州（郓、齐、曹）现在都在后梁境内，阎宝不可能去上任。至于将来能不能兑现，还不好说。实际上，阎宝就一直没能等到这张空头支票兑现的那一天，不过，比起另一个降将贺德伦，他已经幸运的太多了。

相州和邢州相继停止抵抗，让据守沧州的顺化节度使戴思远压力骤增，他还不想烈士，于是就学习张筠的榜样，乘还有路可逃弃城南遁了。戴思远一走，部将毛璋献城投降，晋军又轻取顺化。李存勖命令将顺化镇改回唐朝中期时的旧名横海镇，从李存审为横海节度使。

至此，后梁所属的河北各州中，还在坚持抵抗的，就只剩下了贝州的张源德。

张源德，据说原本曾是晋军中的一员无名小军官，归属于李罕之，李罕之背晋降梁时，他跟随加入了梁军。他驻守的贝州能够坚持到最后，并不是因为受到的压力比较轻。其实恰恰相反，这一年多来，贝州一直是晋军重点攻击的目标，名将李存审，甚至李存勖本人，都多次亲临城下指挥攻城，但始终未能攻下。

开始时，张源德防守非常积极主动，他将手下三千多守军分成数个波次，夜夜出击，出其不意地袭击城外的晋军，并抢夺军需物资，让晋军疲惫不堪，颇为头痛。为此，一时无法克城的李存审，征调了贝州所属八县的乡民，沿贝州城外挖掘了一道深深的长壕，基本上断绝了贝州与外界的联系。援兵久盼不至，存粮越来越少，军士的食谱中，甚至开始出现了人肉…尽管如此，张源德还是没有丝毫动摇，依旧顽强防守。

到了贞明二年（公元916年）九月，贝州被围已达一年零一个月，而且贝州城里也知道了：刘鄩大军已经覆灭！除了他们之外，河北各州已全部降晋！这场争夺河北的战争，后梁已经彻底输了！那我们还要为梁朝守到什么时候？真要守到死吗！不甘心就这么去死的守军士卒们纷纷劝说他们的主将张源德：要么咱们也当回识时务的俊杰，降了吧？

谁知张源德铁了心要为梁朝尽忠，真个是宁死不降！众将士一合计：你要当烈士，那咱们也不拦你，别连累大伙就行。张爷，一路走好！

随后，贝州守军一起动手，杀害了他们的主将张源德，再派人出城，与晋军谈判投降事宜：“我们早就想投降，但就怕抵抗时间太长，纵然降了也保不住性命。这样吧，能否允许我们穿着盔甲带看武器出城投降，等获得正式赦免再解除武装。”

围城的晋将（《五代史演义》说是李存审，但我在史书中没找到是谁）很爽快就同意了。三千守军出城投降，但当他们刚刚解除武装，晋军立即撕毁了协定，将他们团团包围，全部杀光！唉，他们也不想想他们生活在什么时代，竟然相信对手会坚守程序正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