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魏博 十五

看过王檀的分析，朱友贞大喜，这真是好计啊！苦等胜利早已望眼欲穿的大梁皇帝立即批准这个计划，命王檀用最快的速度加以实施，尽快扭转战局。

没想到，王檀的计划这么快就看到效果了，真是神速啊！李存勖果然不敢置太原老巢于不顾！刘鄩兵团乘此良机发动大反攻，还有任何值得犹豫的地方吗？

不过，从事后来看，朱友贞与刘鄩可能不但高估王檀兵团的速度（毕竟那是个谁都没有手机的年代，只要距离稍远，君主就不可能实时掌握前方兵团的准确情况），也高估了李存勖手下情报网的工作效能。李存勖其实并不知道梁军即将再次袭击太原，他谎称返回太原这条原本并不算高明的诱敌之计，阴差阳错成了将计就计，终于成功地将刘鄩这条大鱼钓出了莘县。

刘鄩下令，命澶州刺史杨延直率本部一万人马由南向北，与从莘县出发的主力部队在魏州城外会师，再一起攻城。

由于受通讯条件限制，梁军的协同没法做到很精确，结果是杨延直部比刘鄩大军早半天来到魏州城外，而且到达预定位置的时候，正是半夜，士卒们又累又困，摸黑扎营。

晋国的魏州守将李嗣源见有机可乘，派遣了五百名精锐的敢死队悄悄出城，借着夜色掩护逼近梁军，突然高喊着袭击了立足未稳的杨延直部。由于星光暗淡，夜黑心慌慌的梁军士卒们，看不清楚出击的晋军究竟有多少，也搞不明白敌人是从哪儿来的，惊恐之下，竟发生了崩溃，纷纷四散逃命。

第二天一早，刘鄩大军抵达魏州城东，正好收容了杨延直部的大部份逃兵。见此番刚一出师便遭遇不利，刘鄩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只是刘鄩没想到，从预感到现实，所需要的时间竟如此短暂，有两支强大的晋军正向他逼近。

这两晋军中的一支，刘鄩是很清楚的，也早有防备。在刘鄩率部离开莘县没多久，李存审也率部离开莘县西大营，紧跟在刘鄩大军的身后。李存审知道梁军的兵力比自己多，又知道老大李存勖想要干什么，所从这一路上他只是尾随，没有攻击。也许在刘鄩看来，这只是自己的后卫设置严密，无懈可击的结果吧。

但另一支从北面赶来的晋军，就大大出乎了刘鄩的预料。原来，钓鱼人最关心的，就是鱼有没有上钩，所以刘鄩才一出动，就被一直密切注意他动向的李存勖知道了。浮漂一动，自然该收竿了，于是李存勖立即统领大军，从贝州城外出发，往直南下，与李嗣源所率的守城军队相会于魏州城外。

刘鄩看见晋军人马源源涌至，眼看就要对自己形成反包围，又见远处出现了李存勖的旗号，不禁大惊失色：“这是晋王啊！”

上当了！朱友贞交给自己的这支大军已陷入腹背受敌的危境！刘鄩不敢再奢望取胜，如何全师而退才是此刻最大的目标。按常理说，梁军最合理的撤退路径有两个选择。一是掉头向东，返回他已经固守了大半年的莘县。不过李存审就在身后，这条路恐怕是已经走不通了。另一条是向南，去杨延直的出发阵地澶州。但刘鄩也没选择这条路，可能是也被晋军堵住了吧。

鏖战魏博 十六

结果，刘鄩让全军结阵，缓缓向东北方撤退。我不能准确判断刘鄩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他是想绕开从东面跟上来李存审返回莘县，又或者他是想避开正北来的李存勖，再去贝州会合张源德。但不管刘鄩是想去莘县还是想去贝州，显然都很难顺利到达，这里不是乐平附近的太行山区，而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几万大军行军基本上不可能隐蔽。何况此时的刘鄩部梁军绝大部份是步军，骑兵极少，在机动性上处于劣势，很难甩脱晋军的追击，越往北则越远离后梁后方，越容易陷入晋军的重围！

果然没走太远，刘鄩大军就魏州东北二十余里的故元城被晋军包围。故元城，它本是汉朝时的魏郡元城县，后因元城县治南迁（成为此时的魏州州治），原县址便改称故元城。又因为它是结束了西汉的新帝王莽出生地，故又别称王莽城。

当是时，猎猎旌旗布满王莽故乡郊外古老的原野，双方十多万大军严阵以待，准备进行一场惨烈的大厮杀。李存勖结方阵于西北，李存审结方阵于东南，将刘鄩大军夹在中间。刘鄩见情势如此，感到大军已经无法走脱，便命全军摆出一个便于四面防守的圆阵，准备拼死固守。梁军士卒仿佛机械般迅速完成了刘鄩的部署，但与他们周围士气高昂到爆的晋军将士们不同，他们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希望。

圆阵是一种防御力很强的阵形，但几乎没有机动性，很难移动，不变阵基本不可能主动突围，只能在原地固守待援。可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现在，他们就是后梁帝国最强的野战兵团，其他友军不但不够强大，而且离得太远，不可能来救他们。这种待不来援的固守难道不让人绝望？

梁军士卒心里充满了悲愤与恐惧，如果说还有什么能给他们带上一丝安慰，让他们能够坚持着勇敢的战斗下去，那就是他们的主帅刘鄩还在他们中间。也许这个“一步百计”的男人，会像去年在乐平那样，在最后关头使出什么妙招，将大家救出险境呢？

战斗开始了，晋军扩展两翼，完成了对梁军圆阵的四面合围，然后对其发起了一轮轮冲击。这一刻，就像狂风席卷着巨浪，猛力拍向岸边坚硬的礁石，声震长空，周而复始！为了死中求生，梁军虽处绝境，抵抗仍十分顽强，一次次打退了晋军的冲击，圆阵依然保持完整，只是阵里、阵外都倒下了大批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年轻战士，多少春闺梦里人，化作无定河边骨。

战斗持续许久，一直分不出胜负，但双方的士卒，都已经开始感受到作战，这种高强度体力活动带来的疲劳。因为一方是被围的，一方是围人的，因此疲劳给双方带来的影响并不是平等的。握有主动权的一方，可以决定战斗开始的时间和地段，攻击方不怕有弱点，士卒也可以根据需要轮流休息；被动的一方，却得保证圆阵的每一段边都保持最佳状态，稍有破绽，就有可能使整个大阵像溃于蚁穴的大坝那样，完全崩溃！

晋军大将李嗣源率领着他精锐的两千横冲都铁骑，在围梁军的圆阵跑圈，他深信在经这么长时间高强度作战后，刘鄩的圆阵还能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果然，他发现有一段梁军队形稍显混乱，身经百战的“李横冲”立即抓住战机，挥动铁骑，直插了进去，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切入庞大身躯的软腹部！

刘鄩声嘶力竭地高呼士卒：“顶住！”但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顶不住了！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