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魏博 十三

面对皇帝派来的监军，刘鄩想用“军心民意”来对抗。于是他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把众将领都叫来，以强调困难为中心对大家说：“皇上居于深宫，不了解前方的军事情况，整天和几个白面书生坐在那里纸上谈兵，要按他们的方略，肯定要坏事！自古大将出征，君命有所不受，作战计划这东西，只能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及时变更，哪能预先锁死？以我看，如今对面的敌军非常强大，我军不能轻率与之决战。你们有什么看法呢？”

谁料也不知是众将对刘鄩的泡蘑菇战术已经不耐烦，还是大家怕得罪从汴梁来的中使大人，竟纷纷主战，连一个附和刘鄩的都没有。大家齐道：“不管是胜是负，也该摊牌了，不然这样一天接一天地拖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刘鄩万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少数派，看来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已是岌岌可危，他非常不高兴地宣布散会。退下后，刘鄩十分感伤地对左右心腹说：“皇上不明白事理，臣子只会投其所好，将领们骄傲轻敌，士兵们伤病疲惫！在这种情况下决战，我将来不知会死在什么地方！”

几天后，刘鄩又把众将召到了中军大帐，给每个人面前摆上一罐黄河水，命众将把他喝下去。大家不知道刘大帅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一看面前这罐纯天然不带任何化学添加剂的黄色饮料，便个个面露难色。有人硬着头皮喝一口，马上被里面的泥沙噎得直伸脖子，其余多数人都想法推辞：“唉，刚喝过，还不渴呢。”刘鄩看着众将窘态，正色道：“连一罐水都这么难喝，那滔滔黄河，你们喝得完吗？”众将听罢，人皆失色。

刘鄩这段话的意思，有人认为是把晋军比作滔滔黄河水，不是容易战胜的。但也有人认为，这是在预示着大军与晋军交战的后果。总之，都是很不吉利的预兆。

报复完众将对自己的不支持后，刘鄩也总得做点什么，应付一下朱友贞派来的中使。于是又过了几天，他率一万人马发动了一次出击，打击的目标，是敌军阵营中的软柿子，李存勖的两个小盟友，王镕和王处直的军队。前文提过，晋军的补给，除了让孔谦就地筹集外，主要来自王镕与王处直的输送，所以二王派来的人，也许是辎重部队也说不定。

在梁军的突然打击下，赵军与北平军的军营大乱，大批士卒被俘，大批物资被缴获，刘鄩眼看要大获全胜。但好景不长，得知梁军出击，晋军大将李存审急率二千骑兵赶来救援，紧接着，李存勖让李建及带着一千银枪都劲旅也赶来助战，于是梁军先胜后败，退回莘县大营。

这次失利后，一连数月，梁晋两军没有再发生大的战斗，继续对峙。刘鄩找不到在战场上取胜的办法，就使了条阴招，派人诈降晋军，打算让降人贿赂晋营的大厨，让他毒死李存勖。这办法我们听着都不靠谱，结果也证明确实不靠谱，很快阴谋就泄漏了，派去的人让李存勖一网打尽。

那没办法了，继续等吧。

鏖战魏博 十四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梁贞明二年（公元916年）二月，已经据守莘县大半年，天天被监军的中使催战催得耳朵生茧的刘鄩，终于探听到了一个让他期待已久的好消息：晋王李存勖已离开城西的大营，返回太原去了，营中只留下副总管李存审的军队。

刘鄩大喜，他一直畏惧的，就是李存勖一个人，只要李存勖不在，对付晋军其余诸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更何况，天天被人嚼耳根的日子，也实在不好过不是？总算有个向皇帝交差的机会了，刘鄩即刻上书朱友贞，自己即将反攻魏州，收复失地，震慑宵小，驱逐晋寇！

奏书递上，朱友贞也非常高兴，长久以来，刘鄩给朱友贞的印象是谨慎小心，不肯打无把握之战，这次他在奏章上的语气既然那么有信心，看来胜利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了！想到河北局势即将转危为安，国家的这个财政无底洞即将被堵上，大梁皇帝带着激动的心情，朱笔回复道：“我将全国能动员到的兵力、财赋，都托付给将军了！国家的兴衰，社稷的存亡，全系于此役的胜败，将军可要多加勉励啊！”

后梁君臣要是有我们今日的上帝视角，知道李存勖究竟去了哪儿，他们就不可能这么乐观了。实际上，李存勖离开与刘鄩对峙的莘县西大营不假，但根本没像他对外放话的那样西归太原，而是悄悄跑到北边距离并不太远的贝州城外，犒赏围城官兵去了。李存勖此行，就是想制造一个他已远离前线的虚伪空当，引诱刘鄩离开莘县大营的坚固阵地，出来与他决战。

讲到这里，话说回来，纵然朱友员缺乏军事经验，也许会上当，那刘鄩可是出了名的谨慎小心，他自己又以奇谋见长，精通各种诡计，那么在面对这条突如其来的利好消息时，为什么没有一点儿怀疑，不担心这是李存勖在耍诈呢？

原来，在刘鄩与朱友贞看来，李存勖返回太原根本就是在他们计划内必然发生的事，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稍前，王檀将他收复澶州的成功经验加以发展，向朱友贞提出了一个与去年刘鄩的方案有些相似，但合理性与可操作性都更高的新作战计划：

既然李存勖且前已经将他的大部份军事力量投入到魏博战场，那他的老家河东必然空虚。同时，岐国对邠州的入侵己被我军打退（其实主要是因为前蜀伐岐，俘虏了岐军主将刘知俊的家属），原先聚集在关中的军队、物资正好有富余。我现在不妨率本部军队西进河中，会合关中的部队，然后沿汾河谷地溯流而上，取道阴地关（今山西灵石西南），直取太原！

到了那个时候，李存勖如果从河北调兵回援太原，就给了刘鄩创造了在正面战场大反攻的机会；李存勖如果拒不从河北调兵，一旦太原失守，根本动摇，特别是在五代这个下勀上盛行的年代，对晋国上下所产生的心理震撼力，将难以估量。

另外，王檀所选择的这条道路，虽然比去年刘鄩奇袭太原的那条道要长很多，但路况要好得多，没有险要难走的山路，只要沿着汾河走，也不用担心迷路。且大部份路段位于后梁内地，保密更加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