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丘之战 十一
在这四位大佬中,对徐温最不服气的是宣州观察使李遇,徐温决定先从他身上打开缺口。乾化二年(公元912年)三月(朱温最后一次亲征,让李存审吓败的那个月),徐温派馆驿使徐玠出使吴越国,要他在路过宣州时,顺便游说李遇入朝。
初到宣州,徐玠的附带任务执行还算顺利,李遇虽然对徐温窝着一肚子的火,但想想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便压着怒气表示同意。徐玠好像不太会察言观色,又多了一嘴:“这就对了嘛,李公您如果再不去扬州,人家都说公要造反了呢!”
这句话一下子把李遇刚刚压下去的心头火又给点燃了,哈,我忠不忠贞什么时候轮到徐温那小子来说三道四?他勃然大怒反问道:“你居然说我造反?那么杀害侍中的家伙,是不是造反?”
所谓“侍中”,是前任吴王(实为弘农王)杨渥被杀前的官职。所以当李遇这句话一传到徐温耳中,徐温不禁又惊又怒。当初,徐温花了好些心机,才撇清自己与杨渥被杀一事的干系,把罪责全部推给张颢,现在却又让李遇一句话打回了被告席!是可忍,塾不可忍?就像朱友珪在台上,就必须坚持是朱友文谋害朱温一样,这件事关系到徐温执政的合法性,是绝对不容触碰的底线!
徐温的反击又快又狠,他立即让吴王杨隆演下令:一、李遇多次受招均不肯入朝,显然图谋不轨,着即解职;二、任命淮南节度副使王檀出任宣州制置使,接替李遇;三、由都指挥使柴再用、楼船副使徐知诰统率昇(今江苏南京)、润(今江苏镇江)、池(今安徽贵池)、歙(今安徽歙县)等州军队,护送王檀上任。
李遇当然不会承认他眼中那个无名鼠辈徐温的命令,作为跟随杨行密打天下的淮南功臣,李遇论打仗也是有两下子的,自然更不会像危仔倡那样弃城逃跑。柴再用到达宣州,李遇拒绝交出职务,集结忠于自己的军队,坚决抵抗。结果柴再用在宣州城下与李遇打了一个多月的攻防战,还是毫无进展。
显然,要仅仅靠武力来解决李遇,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徐温拖不起,万一刘威、陶雅、李简那几位大佬见自己长期摆不平李遇,群起响应怎么办?明招占不了上风,那就出阴招。正好,李遇有一个他用宠爱的小儿子,此时正在扬州当牙将,处于徐温的掌握之中(可见李遇造反,确实是一时冲动)。徐温就把他逮捕,五花大绑着押送到宣州前线,请李遇观赏。
刀斧加颈,把这位小李二代给吓坏了,向着城头大哭大喊,哀求老爸救命。想当初田頵也用过这一招来对付淮南第一名将李神福,李神福的回答,是下令朝儿子放箭。而李遇的表现则证明了他为什么当不上第一名将,他一看见小儿子受罪,当即就心疼的不得了,心烦意乱,全军缩回城中,无意再战。
看出李遇已然动摇,徐温乘热打铁,派典客何荛入城,用吴王杨隆演特使的名义游说李遇:“如果李公您的本意就是想要造反,那就请杀了我何荛以示三军;如果您的本意并不想造反,那为何不听我一句劝出城归顺吴王呢?”
霍丘之战 十二
李遇心动了,虽然何荛的话带有很大的暗示性,给人一种好像重新归顺就没事了似的感觉,但其实并没有做出任何明确可信的承诺。本来李遇也是个老江湖,不该看不出来,但爱子之心让他在情急之下变成了傻瓜,为了保住小儿子的性命,李遇连起码的讨价还价都没做,就打开城门,出城投降。
为杀一儆百,徐温尽显他凶狠的一面,让柴再用将这位主动放下武器的老兄弟,与徐温同为“三十六英雄”之一的李遇,满门抄斩!
从道义上讲,徐温不愧盐贩子出身,先是采用欺骗手段,诱捕李遇,而后又背信弃义,痛下杀手,完全是一派武侠小说中反面大BOSS的作派。
但从政治家的角度看,徐温用最微小的代价快速平定了李遇之乱,是他当时能采用的最正确选择。如果讲道义真刀真枪的干,那战场造成的伤亡,与对吴国国力的损害,都不知要严重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李遇一家的人头没有白白落地,杀鸡吓猴的效果昭然显著,四大佬中的另外三位再不敢轻视他们原以为没多大本事的徐温,开始对这位吴国的无冕之王充满了恐惧。
李遇之后,最受徐温猜忌的大佬,是驻守洪州的镇南节度使刘威。实际上,早在杨行密临终前,因周隐建议让刘威来接杨行密的班,刘威就被扬州方面视为最具潜在杀伤力的危险分子。
现在随着李遇的覆灭,徐温欲出重手打击各地藩镇,强化扬州中央的意图已十分明显。于是,一些小人物主动去投徐温之所好,检举揭发刘威的种种“罪行”,一时间,关于徐温即将出兵讨伐刘威的各种小道消息传遍淮南,甚嚣尘上!
刘威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有了李遇那辆翻倒的前车,刘威不敢轻言反叛,只好与几个心腹悄悄商议对策。刘威的一个幕僚黄讷建议说:“刘公您受到的猜忌和陷害固然很深,但实际上并没有一件是事实。您如果不带军队,孤身一人单舟一叶,前往扬州朝见吴王,那么所有针对您的谣言都将不攻自破!”
刘威反复思量:仅仅靠洪州之众,显然已不是徐温所代表的扬州中央的对手,与其打一场必败之仗,连累家人和江西军民,还不如按黄讷所说,冒险去一趟扬州。我主动向徐温低头,承认他的权威,徐温未必会赶尽杀绝吧?
与刘威有相似想法的,还有歙州的陶雅,他得知刘威准备入朝,便相约一同前往扬州,给徐温送大礼。
对刘、陶二人来说,他们很幸运,徐温是一位合格的政治家,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徐温在扬州极其热情地接待了刘威、陶雅,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杨行密还在世的年代,徐温仍然是结拜的小弟,刘威、陶雅仍然是他徐温的结拜兄长。成天都叙不完的旧,说不完的情,和不久前下令处决李遇全家的那个冷血徐温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