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光的末日 七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本是兵圣定义过的最高境界,但这一功劳不但没得到联军主帅周德威的嘉奖,反而激起了晋军这员资深老将的深深不安:真没想到,刘守奇在卢龙的人气竟然如此之高!如果此次出兵的结果是干掉一个刘守光,却扶起一个刘守奇,岂不是白费力气?就像当年,先王李克用干掉了李匡筹,结果却扶起个刘仁恭一样,还不如不打!
于是,周德威给李存勖打了小报告,说刘守奇在燕地有人望,难保不生异心,应该把他召回去,不要让他继续参战。很快,刘守奇接到李存勖的召回令,又风闻周德威在背后害他,不由又惊又怕,勉强上路。
刘守奇一行人提心吊胆地走到土门关(太行山井陉的东口)时,心腹刘去非劝刘守奇说:“您没有损耗一兵一卒就拿下涿州,周将军因此胜不出于自己的功劳,羡慕嫉妒恨,肯定已在晋王面前说了您很多坏话,太原是一定去不得的!正好,您家与梁朝一向有君臣的名份,只有投奔梁朝,才能保证万全的福分。”
刘守奇想想,好像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他带着赵凤与刘去非再次潜逃,掉头向南投奔后梁,为后梁的实权人物杨师厚所收留,表奏为魏博支州博州(今山东聊城)的刺史。至此,刘守奇四易其主,打平了刘知俊的跳槽纪录。
这次,杨师厚特意挑刘守奇当自己的副手,很可能就是看中了他在燕地的影响力,对杨师厚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很有益处。史书上没有记载,梁军这一波新的北伐,是出自朱友贞的旨意,还是杨师厚自己的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梁军此来,虽然在客观上给燕帝国又续了短短一段时间的命,但从主观上看,他们并不是真想救刘守光出水火。
五月,后梁大军从魏州(今河北大名)出发,兵分两路北上。梁西路军由杨师厚指挥,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经邢、洺,过柏乡,一举攻克土门关,封锁了井径,切断晋、赵之间的交通要道,然后进攻赵州。协防赵州的晋军名将李存审、史建瑭因众寡不敌,并不敢出战,只是闭门死守。杨师厚也不强攻赵州,只是放纵军队,在赵州所属各县城乡村烧杀**,大搞三光政策。待军队抢饱之后,杨师厚甩开李存审,挥军北上,进攻王镕总部镇州(今河北正定)。
与此同时,刘守奇指挥的梁东路军沿大运河北段,即永济渠北上,经贝州(今河北清河),进攻冀州(赵地,今河北冀县),所过如蝗,赵地百姓纷纷家破人亡,其军纪同杨师厚的西路军一样“良好”。
再说李存审见梁军离开赵州城外北上,恐镇州有失,忙命史建瑭率五百精骑急援镇州,与赵王王镕共守城池。杨师厚大军进至镇州,在城南门外扎下大营,放火焚烧了关城,并纵兵大掠赵国所属各州县。赵王王镕见梁军势大,虽然史建瑭带来了一支小小的援军,但还是担心抵敌不过,忙一面让大将王德明组织抵抗,一面遣使向拥有重兵的周德威告急。
没办法,周德威只得暂停对刘守光的攻势,从卢龙战场抽出兵力,赴援镇州。杨师厚显然不想打硬仗,他在得知晋军大队援军将至后,便虚晃一枪,放弃对镇州的围攻,转而出九门(镇州东南),前去与刘守奇的东路军会师。
刘守光的末日 八
五月十一日,梁军的东西两路,杨师厚部与刘守奇部在深州下博县会师,随即攻克下博。然后,杨师厚指挥梁军再虚晃一枪,避开正赶来交战的晋将李绍衡与赵将王德明部,从弓高(今河北交河)东渡永济渠,逼近他此次北代的真正目标—沧州。
这个目标乍一看有点儿奇怪。前文说过,一年前张万进发动兵变,干掉刘守光的儿子刘继戚,拿下义昌镇(稍后改称顺化镇),然后向朱温请降,成为后梁的顺化节度使。所以,此时沧州在理论上就属于后梁领土的一部份。你打自家的领土干什么呢?
原来,这张万进并非一心一意依附后梁,在他看来,现在河北还在梁晋两强逐鹿之中,谁会笑到最后?谁能说得清呢。为了防止将来站错队带来的危险,张万进同时也悄悄向李存勖暗送秋波。如果将来晋军占了明确上风,那不用打,顺义镇换面旗子就会变成晋国领土。
现在杨师厚大军突然压境,张万进震惊失色,他不敢与后梁在此时撕破脸皮,只好请求内调,以避嫌疑。杨师厚好言劝慰两句,然后上疏皇帝朱友贞,请求将张万进南调青州任平卢节度使,同时让依附于自己的刘守奇接替张万进,就任顺化节度使。没有意外,杨师厚的请求朱友贞全部照办,杨大将军的势力进一步扩展。
至此,杨师厚此次北伐,以极微小的代价扫荡了成德的不少州县,暂时打乱了联军灭燕的部骤,还在沧州拆走了张万进这颗定时丨炸丨弹,稳定了后梁的北部防线。但要说大战硬战,那是一战未打,所以对晋军的打击也同样微不足道。也就是说,刘守光受到的军事压力并无实质减轻,如果后梁帝国想在河北保持燕、晋两国继续并存,相互牵制战略格局(也就是朱温生前最后一次北伐想达到的目标),那还远未完成。
不过,对于已经变成半独立大军阀的杨师厚来说,军队是自己的,为了国家损伤自己的实力,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现在这结果就很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已经差不多到手了,损失基本没有,杨师厚乐得见好就收,懒得再管刘守光的死活,也不再管怎样做对后梁帝国最有利,他除留下少量兵力帮刘守奇守沧州,便率梁军主力开始南撤。
不管别人如何不待见他刘守光,如何把大燕皇帝当作扔之不及的垃圾股,刘守光自己还是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不救,我得自救。怎么自救呢?当年司马懿讨伐公孙渊时曾留下一段名言:军事大要有五项,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不能走当降,不能降当…啊,最后这句不吉利,不说也罢。困守幽州孤城的刘守光,用现实情况与上述名言相对照,看来是已经到了“不能走当降”的那一步了。
于是到了六月二十日,刘守光再派使节出城,进入联军大营,见到了刚刚从太原赶来的李存勖特使,河东监军张承业。然后,按刘守光的嘱咐,燕使没有再要求,燕国割地赔款之后,燕晋永结盟好,而是第一次提出:只要担保刘守光性命无忧,他大燕皇帝愿意退位,并献出城池,无条件投降!
谁知就是这种咬牙滴血挥泪大甩卖的条件,居然还是让张承业给一口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拉倒吧,就凭你们刘家父子那负数级的诚信纪录,写的盟书还没有手纸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