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天子 四

当然，只要朱温还活着，杨师厚也不敢对魏博有什么非份之想，只能遗憾地把口水吞进肚，老老实实当他的宣义节度使。可是，从洛阳传来了让人震惊的消息：朱温已经多了一个“先帝”的称谓，杨师厚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在整个后梁帝国内部，已经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畏惧的人了！那我为自己谋点儿福利，还有什么顾虑？天予不取，那是傻帽！

当时，名义上的魏博（天雄）节度使，仍是罗绍威的儿子罗周翰，但实权掌握在衙内都指挥使潘晏手中。七月初，杨师厚在其下榻的魏州城内铜台驿设下埋伏，然后以后梁北方战区总司令（北面都招讨使）的身份，邀请潘晏与魏博军将领臧延范、赵训等前来议事。

长官召见，潘晏等人自然不敢不来，等他们一进入铜台驿，立即被杨师厚逮捕，随即处决！干掉这几个人后，杨师厚率军进入魏州内城，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节度使衙门。罗周翰慌忙逃出魏州，幸免于难。还有一个叫赵宾的魏博军将领试图反抗，但还没动手即被杨师厚察觉，只好带着少量亲兵逃走。杨师厚派骑兵追击，抓获赵宾亲随一百余人，全部拖回魏州斩首示众！

通过这一堆脑袋，剩下的魏博军士基本上被吓倒，只得平静地接受了杨师厚的领导。震住下边后，杨师厚贼喊捉贼，给朱友珪上了一道奏章，宣称：潘晏、臧延范、赵训等人密谋反叛，幸亏皇上您宏福齐天，让臣及早发现，当机立断，将他们一举铲除！不过，魏博一地正当敌锋，节度使责任重大，罗周翰年纪又太小，担当如此重任是不是太吃力了？如果陛下认为，国家需要我挺身而出，我不敢推卸自己的责任。

朱友珪接到奏报，大吃一惊，怎么办？杨师厚目前在军中的威望这么高，手中的兵力又这么雄厚，不好惹啊！朱友珪盘算一阵后，没胆量和杨师厚翻牌，只得万般无奈，心有不甘地于七月七日正式发下诏书，任命杨师厚为魏博（天雄）节度使，接替罗周翰；而罗周翰则改任宣义节度使，接替杨师厚。

知识技术这玩意儿是会通过传播而扩散的，所以一旦有人找到通往荣华富贵的捷径，就不愁没人仿效。有条件的固然要上，有时甚至是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稍后，驻防在怀州（今河南沁阳，不久前段明远大拍朱温马屁的地方）的有一支龙骧军偏师，约三千人，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也在他们的将领刘重遇带领下，起来闹事。他们一路东进，烧杀抢掠，沿途留下一片焦土。

喂，那可是怀州啊，距离首都洛阳很近（今天从洛阳到沁阳的公路距离为91.3公里，走高速路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小小的刘重遇那点儿实力又很弱，如果连这么一拨小贼，都可以扒到大梁皇帝肩膀上拉排泄物，那我朱友珪这个皇帝岂不是当得人见人欺，连当年的李晔都不如了？

因为这个对手过于弱小，让朱友珪终于鼓起了勇气，传令给在汴梁的弟弟朱友贞，让他从驻扎在东都汴梁的军队中调集人马，由两个新锐将领，马步都指挥使霍彦威，和左耀武指挥使杜晏球负责指挥，进讨龙骧叛军。

九个月天子 五

其中，霍彦威字子重，洺州曲周县人，是朱温昔日大将霍存的养子（大家还记得霍存吗？朱温的长子朱友裕，就是因为霍存在石佛山之战中阵亡，而差点儿被朱温杀掉。）。霍彦威十四岁起，便随养父从军征战四方，在战斗中因中流箭而一目失明，累积功劳渐渐升至大将，其人能言善辩，情商很高，既精于奉上，也能得士卒之心，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本文已提过一次霍彦威，他坚守邠州，挫败名将刘知俊。因分段叙事的关系，那一战其实发生在此时之后），是后梁新一辈将领中较优秀的人物。

杜晏球，据说本姓王，字莹之，洛阳人。杜晏球少年时，家乡洛阳被秦宗权的野兽军队攻陷，因而家破人亡，他流落至汴州，认了一个姓杜的富人当干爹，从此改姓杜。稍后，朱温在汴州，挑选了一批有材干有勇力的富家子弟，组建了一支新军，号称“厅子都”。厅子都是梁军中的精锐，也是当时的高技术兵种，据说装备有一种大型连弩，“其弩张一大机，则十二小机皆发，用连珠大箭，无远不及……”（光凭这段文字，我很难想像它是什么样，也许类似吕克�6�1贝松版《圣女贞德》中英军使用的齐射弩）。杜晏球便加入了这支精兵，并因表现优异，在里面脱颖而出，升任厅子都指挥使。杜晏球沉勇有断，倜傥不群，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其将帅才略，可能还要高过霍彦威。

用这两柄宰牛刀，去杀刘重遇那只小鸡，结果自然不会有太大悬念。数日后，造反的龙骧军被击溃，余众四散逃命，头目刘重遇则被杜晏球生擒，押回京城处斩。朱友珪大喜，原来对付兵变也没那么难嘛！他马上升杜晏球为左龙骧军指挥使，以赏其功。

胜利常常带给人信心，朱友珪的胆子一时大了起来，决定乘热打铁，放他几招必杀技，解决一批对自己地位威胁最大的危险分子。特别是，如果能一举解决掉杨师厚，那还有谁敢蔑视自己的权威？

于是，朱友珪给杨师厚下了一道诏书，召他入京晋见，声称要和这员老将当面讨论一下北方的战局问题。杨师厚的心腹们一见到这道圣旨，都认为朱友珪肯定存心不良，也许就像当年杨行密召见朱延寿，一去洛阳将祸福难测，所以最好找个借口不要去。杨师厚听罢，笑道：“朱友珪那小子是个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我就算去了，他又敢把我怎么样？”

敢说此大话，是因为杨师厚的确胸有成竹，他特意带上精选的一万精兵，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过白马渡，一路大张声势，以胜利进军的态势，浩浩荡荡，直指洛阳！这一招一出，就把朱友珪吓了个半死，大梁的新皇帝万没想到杨师厚不动则已，一动起来，闹出的动静竟如此之大！不过是召你入京议事罢了，哪里用得着带这么多军队？杨师厚究竟是来朝见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就在朱友珪悔青肠子的时候，杨师厚已带着军队来到了洛阳城外。意外的是，杨师厚并没有采取敌对军事行动，相反，他将大军留驻于城门之外，只带着十余个亲随入城，朝见朱友珪。朱友珪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感觉就像坐过山车，大惊吓之后突然获得的安全，让他大喜过望。唉，吓死小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