蓨县惊魂 一

说太远了，还是让我们回到主线。

就在大蜀皇帝王建亲征山南，与刘知俊战于安远的时候，声名更显赫的大梁皇帝朱温，正好也在亲征。不知道是不是与储夫人的幽会让这位老人妻控精神焕发，总之，朱温离开张全义府返回皇宫一个多月后，他老病已久的身躯仿佛奇迹般暂时恢复了健康。于是，朱温决定亲自出马，征讨李存勖、王镕，一雪夹寨、柏乡的两败之耻。

乾化元年（公元911年）九月二十日，朱温率后梁大军离开洛阳，六天后，进抵相州（今河南安阳）。此时的相州刺史，正是重被启用不久，霉运绵绵无绝期的梁军老将李思安。

不知什么原因，李思安好像事先没获知朱温此次亲征的消息，更没想到大梁皇帝会突然驾临自己镇守的城池，因而也就没有布置“热烈欢迎领导检查”的各种准备工作，不但没有五星级饭店预备的酒席，没有天上人间动人的小姐，连打扫好的街道和列队欢迎的人群都没有。

一看这冷冷清清的一幕，朱温的脸如俵好的国画一般，瞬时挂了下来，并在心中对李思安做出了有罪推定：这个李思安，竟如此倚老卖老！柏乡大败的帐还没跟他算清楚，现在居然变本加厉，敢藐视朕！

朱温马上把李思安召来，一顿不容分辨劈头盖脸的训斥，随后革除了李思安的一切官职爵位，让这位给他卖命大半生的百战老将辛辛苦苦一辈子，一夜回到解放前。

李思安的遭遇暂时还远远算不上最惨。紧接着，朱温在相州南楼下进行了一次的阅兵，想在正式大战开打前炫耀一下大梁的军威。谁知大梁的军队就是不给大梁皇帝长脸，一队队疲惫的骑兵骑在单薄的瘦马之上，无精打采地通过检阅台，活像劫后余生的残败之师（不久前他们确实当过劫后余生的残败之师）。

朱温好久没有亲自领兵了，一看这军队架式，顿时大怒：这哪儿像我当年调教出来的虎狼之师？他不问青红皂白，不考虑最近这几年发生过些什么事，不想想大梁的精兵已经葬送在柏乡，对现在临时集结出来的老弱病残大发雷霆，马上将责任推到几个倒霉的将军上。朱温下令：以部下马瘦的罪名，将左龙骧都教练使邓季筠、魏博马军都挥使何令稠、右厢马军都指挥使陈令勋等三个高级军官一齐腰斩于军门！

在这三个倒霉蛋中，大家应该还记得邓季筠吧？他是同朱珍、丁会、氏叔琮一样，最早追随朱温的八十人之一，以骁勇自负。不过很不幸，他在史书中的第一次出场，是给李存孝刷战绩，当了晋军的俘虏。李克用很器重这个俘虏，不但不加罪，还让他留在身边统领亲军，如待亲朋故旧。但邓季筠就像被迫投降曹操的关云长，不管李克用对其如何恩厚，他对朱温忠心始终不改！终于，乘李克用讨伐李存孝的机会，邓季符上演了一出五代版的“千里走单骑”，脱离晋营，飞马归梁。

当初，邓季筠回到朱温麾下时，朱温对他的忠义之举大加赞叹，赏赐颇厚，此后他长期统领朱温的亲卫骑兵，算得上朱温最最铁杆的军中心腹。

论能耐，邓季筠只是一个未达一流的斗将，缺少朱珍、氏叔琮等老同事的大将之才，虽有开创之劳，并无震主之功（不久还对柏乡战败负有一定责任，不过未受追究）。不但如此，邓季筠的忠义形像，还长期是朱温在梁军众将中树立的先进模范，怎么说也不应该是被清洗的对象啊！

蓨县惊魂 二

看着老模范被拦腰砍成两段，在血泊中惨不忍睹地哀嚎至死，侥幸逃过一劫的梁军将士们无不胆战心惊：如果连邓季筠都能因为如此微小的罪名被杀，那还有哪位将军敢相信自己是安全的？这是要秋后算帐了吗？我逃得过下一次吗？至少另一位对柏乡战败负有重大责任的老将，左龙虎统军韩勍，肯定就在这样想着……

也许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就像索伦的至尊魔戒，能够腐蚀凡人那不够坚韧的灵魂。朱温可能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曾经非常强大的情商，现在已经同他的寿数一样，所剩无几了。

朱温也许想迷惑晋军，他在相州休息了几天，至十月四日夜突然离开相州，向东北方进军，欲出敌不意。不想第二天夜，朱温大军进至洹水，就接到前方送来的军报，说晋王李存勖与赵王王镕已组成联军，正挥师南下。

奇袭战看来是打不成，但我百战老BOSS岂能惧汝两个后生小辈？朱温立即下令：大军继续前进，给晋赵联军一个迎头痛击！

日渐昏聩的朱温可能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命令一下，梁军士卒皆露出惊弓之鸟的神色，人人惶惶不安。又过了一天，十月六日夜，朱温亲率的梁军扺达魏州西南的魏县，从地图上看，这里仍属于后梁的内地，要向北再过贝州（今河北清河），才进入赵王王镕的地盘。可就在这还算不上前线的地方，一个不知源于何处的小道消息突然传遍了军营：不得了啦，沙陀兵杀到了！

于是，朱温万没想到的一幕出现在这位大梁皇帝眼前：梁军大营就像被顽童踩了一脚的一大群蚂蚁，顿时炸了锅，很多士卒丢盔弃甲四散逃命！混乱中，朱温声嘶力竭地喝令：擅离阵位者斩！但没卵用，要逃的还是在逃！

好容易拖到天明，士卒的逃亡终于停止了，但这不是朱温严刑峻法产生的威力，而是总算有了确凿消息传来：沙陀兵根本就没来！

朱温快被气疯了：这还是自己的士兵吗？他们怕李存勖竟然远甚于怕自己！连自己御架亲征都能发生这样的事，真要遇上晋军他们还能打仗吗？震怒之下，朱温又杀了此次出征的先锋大将，被他认为带兵不力的左龙骧使黄文靖来泄愤。

黄文靖也是一员曾参加过黄巢起事的老将，素称“骁果善战”，众将都觉得他死得冤枉，但大家都是过河的泥菩萨，皇上现在喜怒无常，如同精神病患者，赏罚完全没有了标准，砍人头同割韭菜一样痛快，谁敢顶风而上惹火烧身？所以也就没人敢替黄文靖说一句话。

不过总算是谢天谢地，朱温除了被气疯，也重新被气病了，后梁大军只得班师回洛阳，还活着的将军们心有余悸地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这样，朱温称帝后的首次御驾亲征，便以一敌未遇，自斩四员大将的“战果”而灰溜溜的结束了，这让龙体欠安的大梁皇帝感到十分没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