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岐反目 二

有人做官是为了财，有人做官是为了色，也有极少数人做官真的是为了儒家理想中的“治国平天下”，但冯道做官的动机好像就是为了做官，为了满足家族的虚荣心。所以在此后的岁月中，他在私德上一直严于律己，不贪财，不好色，处处与人为善，也不以天下为己任，但尽管阅尽了乱世政坛的险恶，亲眼目睹一个个同事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甚至身首异处，却仍非常恋栈，从未产生过归隐避祸的念头。

当然了，这说得是后来的冯道，每一块圆滑的鹅卵石都不是天生如此，一定要经过大河风浪的打磨。此刻，暂时还有棱角的冯道，马上就因为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的责任心，迎来了他漫漫仕途岁月的第一个大浪。

刘守光并不打算厚此薄彼，他一视同仁地对待各种反对意见，不容分辩，就将带着年轻人的真诚，还不够圆滑的冯道被当堂拿下。

不过可能当天没有准备斧子和砧板，也可能刘守光觉得刚刚当上皇帝就杀人听起来不太吉利，所以冯道只是被押入大牢，并未重现三个月前大剐活人的壮观一幕。

不过，今天不收拾你，不代表明天也会放过你。谁都知道，咱们这位大燕天子喜怒无常，在他眼中，人命和鸡命、狗命、蝼蚁命差不多，都是“众生平等，无有高下”，随时可以超度的。就算饶过你命，只要用他发明的，那把专利所有仿冒必究的铁刷子给你整整容，那你活着又和死了有多大区别？

大牢中的冯道，大概就是在这样悲观绝望的心情中，渡过他短暂的牢狱生涯。他一直与人为善，但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从来不曾是不怕死的勇士。做一个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话，然后就灰飞烟灭的忠臣吗？不，这不是还年轻的他想要的人生！

冯道很幸运，他的好人缘在这个危险时刻帮了他。在朋友的竭力营救下，冯道被放了出来，他决定不做燕国的官了，尽快逃离这艘因船长发酒疯向着礁石猛冲过去的大船。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适，忠诚就不应该是没有代价的，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只不过，后来冯道做的，又远远超过了孟子的名言。

在那个“城头变换大王旗”的年代，正统观念快要荡然无存了，什么“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看起来更像是笑话。谁是君？是昨天在乡间打架斗殴的小流氓“泼朱三”？是昨天被衙役、不良人追得到处蹿的私盐贩“贼王八”？还是昨天与小妈通奸被老爸狠打一顿屁股的无良恶少“刘黑子”？君既已不君，臣自然也臣不到哪儿去。所以当时对孟老夫子这段名言产生共鸣的人，决不只冯道一个。

比如说，就在冯道逃离幽州前几个月，在后梁帝国的都城洛阳，就发了一起性质更严重的，未遂弑君事件。

016-12-01 20:20:07 评论

评论 总老师麦加 ：希望你不要树个靶子自己打。泪痕的观点是：人对历史是有影响的，但是单个人的影响和千万人的合力比起来是极其微弱的。

谢谢朋友对泪痕大师观点的总结，不过朋友也有一点误会，因为大师这个观点正是在下最不认可的地方之一。本来我以为没人关注，也就不用说了，但既然有朋友来光顾，那我就接着再说说。

0℃〓100℃？四

力量与影响力并不是正比关系，千万人虽众，但他们通常并不会主动形成一个合力，缺乏主动制定政策的能力，他们在历史中一般是以常量存在，而历史关键人物是以变量存在。

也许这样说太过于抽象了，我就举个好理解一点的此喻。

在我看来，许许多多的历史事件，就像着油库里划着一根火柴，然后引发一场大爆炸。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关键人物，就好像那根火柴，而他身处的时代环境就是那个油库。

什么是幼稚的英雄主义史观？就是认为只要有一根卓越的火柴存在，即使没有油库，一样能够引发爆炸！但这从来就不是我的观点。

而泪痕大师的观点，正如朋友前面的总结：与油库相比，火柴是微不足道的，历史不会为火柴而改变，就算没有那枚火柴，还有打火机，有静电，有雷劈……总之，这么多易燃易爆的东西聚在一处，迟早要爆炸！

那我的观点是什么呢？那就是，这样一处爆作的发生，你绝不能简单的认为：一定是火柴最重要，油库无足轻重；或者油库是关键，火柴可有可无。

无疑，如果没有油库，你就是点燃一万根火柴也不会引起爆炸。翻译成历史的说法，就是“时势造英雄”。如果没有生成英雄的容观环境，你纵然具备了成为英雄所需的一切才华和潜质，也不过就像风中一根孤零零的火柴，最多留下稍纵即逝的一点微光。

我们再看另一方面。诚然，在爆炸释放出来的能量中，绝大部份能量来自油库中的燃油，与之相比，火柴本身所带的能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翻译成历史的说法，可以稍微修改一下朋友替泪痕大师总结的那句话：单个人的能量（不是影响）和千万人的合力比起来是极其微弱的。

但问题是，没有火柴的油库，也一定会爆炸吗？肯定不是嘛，油库中的燃油虽然储藏着让火柴望尘莫及的巨大能量，但就像没有组织的民众，是沉默的大多数，它们最正常的归宿，是循规蹈矩地进入各种车辆和机械设备的油箱，而不是参与冲破规矩，改变进程的爆炸。

所以，我现在可以告诉朋友我与泪痕大师的观点最根本的分歧在哪儿：我承认历史人物本人的能量，与整个社会相比微不足道，但能量的大小与影响力的不是一回事，因为他们是历史的变量，而包括芸芸众生在内的社会环境，通常是历史的常量。

现代物理学早已证明，在一个庞大的复杂系统中，即使只加入一个十分微小的变量，也会通过复杂的连锁反应而最给演生出巨大的变化。这也就是想来大家都听说过的“蝴蝶效应”。

因此，我坚信至少大部份历史不是宿命。虽然每一段发生过的历史都是单一的，不可改变的，但在发生之前，它们存在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在泪痕大师口中，经常说：不管谁来干，历史总会这样发展，这是我不认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