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柏乡 十五

见梁军示弱不出，经常勇气过剩谨慎不足的李存勖，对自己必能取胜的信心再次得到加强，于是十二日二十七日，他命令联军再次移营到柏乡正北面，紧贴着野河北岸驻扎，距离梁军的柏乡大营仅有五里路程。

扎下新营盘之后，晋军重施故技，又派周德威、李存璋率一支精锐骑兵逼近后梁大营，往来奔驰，向营地内放冷箭，炫耀沙陀骑兵的强大战斗力，同时还用大声辱骂，来“亲切”问候营中的梁将梁兵，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

这梁军大营中的后梁禁军，大都是些刀头上舔血，箭雨里穿越过来的粗猛汉子。这些年来，他们追随着朱温南征北战，基本上胜得多败得少，对打仗那也是轻车熟路，自信心十足。咱们什么时候会像缩头乌龟似的，一直躲在营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忍受这份窝囊气？

他奶奶的真是欺人太甚了！杀出去吧！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刀枪并举谁怕谁？何况咱们人数还占优呢！

于是，梁军副帅韩勍不待主帅王景仁下令，便点齐三万步骑，分成三路冲出大营，排成数个庞大方阵，就像数台巨大的压路机，以沉重、缓慢，但不可阻挡的气势压向晋军骑兵。

这些“压路机”给对面晋军士兵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是他们体量的庞大，而是他们装修的豪华。韩勍带领的这三万人马，作为后梁的皇家禁军，其待遇自然也比同期大多数军队高得多，这一点只要睁开眼睛便一目了然：

只见梁军士卒人人披挂着光彩耀眼的高级铠甲，上面镶嵌着金银，并饰以锦缎，在冬日的太阳映照下，金光闪闪，异常醒目。从史书的这些描述来看，在下猜想，后梁禁军穿着的甲胄，很可能就是在唐朝非常有名的“明光铠”。

明光铠，以胸前、后背有经过打磨的金属甲板，明亮如镜而得名，在当时属于外形最美观，防护水平也最高的铠甲，不过随之而来的造价也就比较高昂，装备量通常很少。这虽然并不能证明穿它们的人身手不份，但足以证明穿它们的人身家不菲。

就像你在大汗淋漓地挤公交的时候，突然听说对头公司给他们的员工每人发辆小车，你会怎么想？对对方员工的嫉妒？对自身待遇的沮丧？还是对公司老总的不满？总之，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就是了。

晋军士兵的反应也差不多，看着对面梁军那身光鲜靓丽的行头，倍感丧气：都是拎着脑袋当兵领饷，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捏？

周德威一看，这样的士气怎么能打仗呢？他对身旁的李存璋说：“我看梁军出来就是想炫耀一下他们的军威，打击我军的士气，并不真想一战。如果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杀杀他们的锐气，那我军的军心就提振不起来！”

周德威不愧是沙场老将，精通战场上士兵的心理学，他马上将参战骑兵们召到周围，用吹牛不打草稿的豪言壮语激励大家说：“他们是汴州的天武军，原先都是一帮非法小贩、地痞流氓之类的人渣，别看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论真本事，十个也打不过你们一个！只要逮一个回来，剥下那身行头，至少能卖个几十千钱。这是老天爷开眼，送给你们一条致富奔小康的捷径，可不要白白错过啰！”

决战柏乡 十六

为了证明领导并不是在用嘴巴子忽悠群众，大话一说完，周德威便亲自跨马带队，寻找着梁军阵形的薄弱处发起冲击。

据说，那一天周德威英勇无此，率领着仅仅一千多精锐骑兵，就在三万后梁禁军组成的几个大方阵间左拼右突，往来冲杀了四次，共俘虏了一百多名梁军士兵，然后且战且退至野河南岸，在李存勖亲至河上石桥的接应下，胜利返回了北岸联军大营。

由于在记录中，对晋军的损失一字未提，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即使梁军都号称精锐，并且占有几十比一的巨大数量优势，但仍然拿晋军骑兵毫无办法！

不过，我们细读一下现有关丁柏乡之战中最关键的六天（开平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至开平五年正月二日）的史料记载，会发现它们的原始资料全部来自晋军一方的记录。在这些记录中，晋军的形像特别高大全，梁军全程一直窝窝囊囊，被动挨打。这本不足为奇，谁让梁军是最后的大输家呢？但如果仔细推敲，还是不难发现记载中有不少不合逻辑之处，晋军的有些战绩，肯定被史家用曲笔美化过了。

从世界古代军事史的诸多实际战例来看，用骑兵冲击有准备，且训练有素的步兵方阵，效果一般都不会太好，晋军骑兵就独能如此逆天吗？史书反复强调这些后梁禁军也是些身经百战的劲旅，又拥有不少有利条件，他们的战场表现真能那样战五渣吗？

更重要的是，随后周德威向李存勖报告交战战况时是这样说的：“对面的梁军声势惊人，战斗力也很强大，我方不能轻率决战，最好是按兵不动，待他们的士气三鼓而衰之后再战。”如果当天的交战，果然是三万梁军被一千多晋军玩弄于股掌之上，晋军的表现个个像手撕鬼子的“抗日奇侠”，那周德威这段话岂不是在无病呻*，毫无说服力？直接把三万晋军开出去，梁军还能不被打垮？

因此在下认为，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战斗，很可能晋军的损失是要比梁军大的，只不过仗着骑兵跑得快的优势，多数人安全撤出。而不会像史书刻意给读者留下的印象那样，是晋军又一次轻轻松松取胜。

听了周德威的进言，李存勖有不同的想法，他说道：“我们以一支孤军翻山越岭深入河北，为的是救人急难。现在虽然拼凑起一支三国联军，但不久前赵王和北平王都还是朱温的小弟，所以我们的联军实质不过乌合之众，最利速战，不宜拖延，否则人心容易生变。而将军你却主张持重不战，一点儿风险也不敢冒，是何道理？”

周德威解释道：“义武、成德两支友军，他们的强项是守城，野战中很难指望他们发挥多大战斗力。我军的强项在于骑兵，但骑兵要充分发野战威力，一定要有充足的机动空间。现在两军大营相距仅五里，还有一条野河限制着我军的活动，骑兵们简直连脚都还不开，战斗力大打折扣。而且，梁军人多，我军人少，强弱难敌，一旦让敌人看穿我军的虚实，我们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李存勖做为大老板，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突然被当手下的周德威这一阵抢白，深感面子尽失，非常不高兴，只是看在周德威资格老功劳大的份上，才没有发作，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回自己的御帐休息，生闷气去了。其余晋军诸将见此情景，谁也不敢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