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柏乡 十一

孙鹤一点儿不了解领导的想法，只顾兴冲冲地祝贺道：“赵王刚刚派使来向大王求取救兵，这真是上天有心帮大王成就大业啊！”

刘守光瞟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孙鹤解释说：“长久以来，王镕、王处直他们与朱温勾结在一起，使河北铁板一块，一直是我们最担忧的，那将使我们与梁军的力量对比处于明显劣势。朱温的野心非常明显，他不将河朔诸镇全部吞并，是不可能停止用兵的，所以我们和梁朝的战争，只是发生早晚的问题，不是会不会发生的问题。而现在，他们内部发生分裂，由盟友变了敌人，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大王迅速出兵，与赵王联合，凭借成德的主场之利，击败梁军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而一旦击败梁军，成德、义武必然归顺大王，大王的霸业便可水到渠成了！”

说完这段，孙鹤见刘守光还是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担心是不是自己还没有把利害说清楚，又补充强调说：“相反，大王如果错过良机不出兵，那么这些好处必然都会落到晋王李存勖手里！”

如果这一番大论是自出讨人喜欢的李小喜或者元行钦，刘守光说不定还会好好考虑考虑，但既然是出自让人讨厌的孙鹤，我要还言听计从，那岂不是向大家表示我这个领导的水平还不如你？

于是，刘守光马上高屋建瓴，一针见血地指出孙鹤见识的“浅薄”：“王镕那个大骗子也能信吗？他说话向来不算数，都背叛过多少次盟约了！我们只要坐在这里，等着他和朱温鹤蚌相争，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去渔翁得利不就行了？何必现在傻呼呼地去救他！”

刘守光说王镕经常背盟倒也不是假话，他最初拜的是卢龙李匡威的码头，对抗李克用，后来与卢龙反目投靠李克用，然后又与李克用翻脸，依附朱温，而现在又要和朱温了。但透过这些表面的反复，我们可以发现，其实每一次变化，都是王镕在诸强夹缝中迫不得已地腾挪求生，并没有一次是主动为之，不这么干，他早完蛋好几回了！

就拿这次来说，如果没有第三方介入，朱温打王镕如同狮子pk绵羊，哪有可能两败俱伤？只有人家不“两败”，你哪来当“渔翁”的可能性？

尽管刘守光的理论明显漏洞百出，但在职场上辩论，有理多在官高，只要愿意，领导总能轻松驳倒手下。于是，刘守光带着胜利的快意跃身上马，继续追逐野生动物去了，只留下马蹄的扬尘，陪伴着目瞪口呆的孙鹤……

再说王镕的求援使节来到晋阳，同样引起了河东集团内一阵关于救不救赵的辩论，只不过最高领导与手下干部们担任的正反方角色，与卢龙恰恰相反。

估计是因为李存勖与王镕之间外交接触的保密程度比较高吧，晋军不少将领都不知详情。他们认为：王镕当朱温小弟，和我们敌对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每年都向后梁进贡大量金银财帛，朱王两家又结成了儿女亲家，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快翻脸。所以这很可能是王镕与朱温联手设的一个套，目的是把我军诱出去加以歼灭！

决战柏乡十二

掌握情报比部下充分的李存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说：“王镕依附朱温，只是为保持自己割据一方的地位罢了，哪存在什么真正的交情？何况成德王家以前对大唐天子，都是有时服从，有时反叛，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当朱家的臣子？再说朱温的女儿还能强得过寿安公主？（王镕的曾祖父王元逵之妻，不过这句话多少有点儿强词夺理，寿安公主是唐朝亲王之女，郡主加公主头衔罢了，王昭祚之妻普宁公主却是朱温的亲女儿，怎么会比不上寿安公主？）今天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会在乎这种三心二意的姻亲吗？我们如果因为猜疑而不去救援，那就正好成全了朱温各个击破的如意算盘。所以，我军应该立刻出兵，只要晋、赵联合，同心协力，那击破梁军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这时，义武节度使，北平王王处直的使节，也带着与赵王来使同样的目的赶到晋阳。两藩心有灵犀，表示愿共同拥戴李存勖盟主，建立一个由晋、赵、北平三国组成的反梁同盟。

李存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欣然接受的盟主之位，命周德威先率领一支晋军，以最快的速度东下太行，出井陉，奔赴赵州（今河北赵县），阻断梁军向镇州推进的道路，坚定赵军抵抗的决心。同时，李存勖下令在辖区内展开大规军事动员，尽快为前线集结起一支强大的后续援兵。

王镕、王处直见李存勖果然愿意出兵救援，悬在半空的心才得以落地。他们随即正式宣布脱离后梁，弃用开平年号，向晋看齐，重新使已经亡国好几年的李唐天祐年号。河北大势，骤然巨变。

在此前，朱温为迷惑李存勖，特意命令军队在泽州（今山西晋城）集结，对外制造梁军要再次进攻潞州（今山西长冶）的假像。并从河中划出晋（今山西临汾）、绛（今山西新绛）、沁（今山西沁源）三州设置定昌镇，以华温琪为定昌节度使，强化梁在汾河谷地的部署，而这一谷地正是此前梁晋交锋的另一重点战场。

至十一月，朱温命此时后梁的第一号大将杨师厚驻兵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引而不发，做出策应两路梁军北伐的样子。同时，声称要打潞州的后梁军队在泽州附近完成集结，兵力约四万，不是特别多，但基本构成全是朱梁在打天下过程中锤炼出来的皇家禁军，战斗力比较强悍。

朱温任命王景仁这支军队的主帅，据记载他具体职务名叫“北面行营都指挥招讨使”，但有趣的是，副帅韩勍的职务名却是“潞州副招讨使”。显然这是在“声西”，紧接着，这支梁军虚晃一枪，突然跨过太行山，进驻邢（今河北邢台）、洺（今河北永年）一带，与当地和魏博的后梁驻军会合，准备“击东”。

朱温的这一系列假动作，就有点儿像中途岛海战前，山本五十六有意将联合舰队分割成数路作战，并先佯攻阿留申群岛，似图让美军弄不清日军的主攻方向。可已经掌握了充分情报的美军没有上当，只是白白分散了日军兵力，削弱了日军暂时拥有的兵力优势。同样，一千多年前的李存勖也没有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