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柏乡 七
但这次内战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束,留守沧州的刘守文部下吕兖、孙鹤等仍不愿投降,他们紧急拥戴刘守文的儿子刘延祚为义昌留后,征募军民守城,继续坚持明明已经无望的抵抗。刘守光下令攻打,没用,将刘守文押到城下让守军看看,也没用,只好下令将沧州城团团围住,断绝城中的一切补给。
没过太长时间,沧州城内不多的存粮几乎耗尽,城中百姓只能用野菜和上细泥充饥,这样的东西谈不上营养,只是能勉强拖延死亡的到来。挨饿的不只是人,城中的马和驴缺少草料,竟相互啃食对方的鬃毛!在此困境下,忠诚但冷酷的节度判官吕兖,为了让军队保持体力,竟下令抓来一批平民,像养猪一样喂他们酒糟,保持不死,按顺序杀掉煮熟充作军粮!并将这个人肉加工机构取了个官方名称:“宰杀务”。
即使有了吕兖的“宰杀务”,沧州守军撑到开平四年(公元910年)正月,还是因为弹尽粮绝而被迫投降。刘守光随即任命自己的儿子刘继威当义昌节度使,因刘继威年龄尚小,又留下大将张万进、周知裕担任辅佐。原义昌镇的上下文武,则全部押赴幽州听候处置。
对自己地位威胁最大的哥哥刘守文当然应该除掉。但有趣的是,明明名声已经烂大街的刘守光,竟然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名誉。他先派刺客杀掉被软禁中的刘守文,紧接着又杀掉刺客为大哥“报仇”。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觉得老爸已经失尽人心不足为惧吧,刘守光没有杀掉刘仁恭,只是将他严密地关押了起来,直到三年后,父子俩一同被李存勖送进前往阴曹地府的观光团。
刘守光侄儿刘延祚的下落则有些蹊跷,《资治通鉴》在这里语焉不详,网上的百科、文章则大多说他没有死,后来还投降契丹当上汉奸,官至瀛州刺史。但在下查阅相关史书,并未找到此瀛州刺史刘延祚即刘守文之子的铁证,相反,在《旧五代史.赵在礼传》,和《新五代史.周知裕传》中,都提到刘延祚被叔叔刘守光所害。从逻辑上讲,身为刘守文之子,获得这样的结局好象也更合理一些。故在下猜测,后来出现在契丹的那个刘延祚,应该是与刘守文的儿子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实际上,由于“延祚”这两个汉字的寓意较好,当时重名率挺高的,稍后在后蜀就又出现过一个叫“刘延祚”的将领。而取名“延祚”,但不姓刘的人,更可以轻易抓出一把。
辅佐刘延祚守沧州的两位主要负责人中,孙鹤得到刘守光的赦免并留用,吕兖则为他杀人以供军食的暴行付出了沉重代价,吕氏全族被满门抄斩!
不过,刽子手在执行命令时,出了一点儿小小的纰漏。吕兖有一个叫赵玉的门客,是一位义士,他不忍见吕氏被灭门,于是,冒着被株连的风险,指着吕兖十五岁的儿子吕琦,对监斩官撒谎说:“你们抓错人了,这孩子是我弟弟,不是吕家人。”
幸亏这监斩官是个马大哈,也没去认真调查核实一下,很随便就把吕琦给放了。一经脱险,赵玉马上带着吕琦逃出了幽州,吕琦年少体弱走不动路,赵玉就背着他,更名改姓,装作乞丐,靠一路乞讨,给于逃至河东。
值得欣慰的是,这个关于义气的故事还有一个比较光明的长长尾声:获得新生的吕琦从此发奋自强,刻苦攻读,终成五代中期的名臣,以处事稳重,为人正派著称。吕琦为报恩,终身事赵玉如父,吕、赵两家的世交一直延续了好几代人。吕琦的家风也很好,他后来的两个儿子吕余庆(本名吕胤,字余庆,为避宋讳以字行世)和吕端,都成为北宋初期的名臣。
决战柏乡 八
简述过刘守光的发迹,让我们言归正传,回到后梁帝国即将展开的军事行动上来。朱温宣布,他作为天下之主,绝不能容忍刘守光对成德、义武两镇如此赤裸裸的侵略性挑衅,后梁将坚定承担对两镇的宗主义务,出兵保卫两镇的独立与领土完整。
随后,朱温先命令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二人就近征调魏博兵三千作为先头部队,分别进驻王镕所属的深(今河北深县)、冀(今河北冀县)二人,而后续大军正在调集中。
细说起来,朱温的办法其实和今天美国政府正在执行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部份内容稍有相似之处:都是将一个喜欢惹事生非,但由于能力不足,实际上并不算严重的威胁加以夸大,然后名正言顺地向跟班小弟家里伸进自己的“正义之手”。而最终目标,都是指向站在小威胁背后的潜在大威胁。
要说不同之处,那就是老美这个老大终究比老朱要仁义得多,不但经常用各种经济的、军事的手段犒赏依附自己的跟班小弟(当然它从不做亏本生意,所有付出总会用别的方法加信赚回来),而且如果没有绝对必要的话,一般是不会小弟们下黑手的。
可就算如此,当老美要在某小弟的家部署个“萨德”,假公济私一把时,都能从小弟家招来一片反对之声。更何况朱温长久以来的心机之毒,下手之黑,早已是有目共睹。要让小弟家的小红帽们,毫无芥蒂地给狼外婆打开大门,自然更不会那么顺利。
因此,朱温才向成德伸出的第一批触手,就遭遇了麻烦。赵军的深州守将石公立警惕性比较高,他不但拒绝梁军进驻,还紧急给王镕上疏,认为梁军此来,肯定包藏祸心,一定要尽全力拒绝他们入境!
赵王王镕虽然已在私下与李存勖有所接触,但他很可能并不清这种接触已经被朱温察觉。显然在王镕看来,晋、赵之间分歧还很大,不大可能在短期让太原变成镇、定的靠山。所以在现阶段,搞好与朱梁的友好关系,仍然是成德外交工作的核心重点,凡与这个核心公然唱反调的人,只能暂时让他靠边站。
于是,在接到石公立的上疏后,王镕忙下令,深、冀二州要马上打开大门,欢迎大梁中央军的进驻!为了防止擦枪走火,王镕还特别命令石公立率其所部转移至深州城外驻扎,把城内营房腾出来,让给杜廷隐率领的大梁“友军”。
石公立只得带万分忿恨执行了王镕的命令。当他走出深州城门,回望身后熟悉的城市时,想到里面还住着自己的亲戚朋友,禁不住把剑扔在地上,流泪叹道:“朱温忘恩负义地灭掉李唐三百年的江山社稷,随便找个三岁小孩都能看出他是什么人!可我们的大王竟然只凭借一个亲家的关系(王镕之子王昭祚娶朱温之女),把他当成忠厚长者,做出如此开门纳盗的蠢事。可惜了这城中的数万生灵,只能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