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当如李亚子 十二

至天明时分，梁军苦心构筑，经营了将近一年的夹寨大营，已经在李存勖的雷霆一击之下灰飞烟灭！自清口之战后，梁军又一次输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这一战就投入而言，梁军方面最初出动的兵力为后梁直辖兵马八万，加上小盟友魏博的援军两万，共十万人，此后不断有损失，但也不断得到增援，至最后关头，夹寨的兵力数量可能仍在十万左右；晋军方面，李嗣昭的潞州守军数量不详，不过在最后决战中他们并没有参战，估且省略。周德威带去的解围部队为五万，这似乎已接近河东集团的最大动员能力，李存勖出击时，不会比这个数字多多少。故梁晋双方的兵力对比，大致为二比一。

就损失而言，被晋军当阵斩杀的后梁军士卒就超过一万人，阵亡的各级将领有四十余人，较之十万人的总数，这似乎并不十分惊人。但其余的后梁大军，大部份估计是溃散逃亡之后，再也没有归队而是各回各家了（别忘了“拨队斩”和朱温刚刚签署过的大赦令），因为大将康怀贞只带着一百多名骑兵逃回去报告。晋军的伤亡不详，由于交战中梁军很快崩溃，失去有组织的抵抗，估计数字不会太大。

相较于人员伤亡，后梁在物资方面的损失更加巨大，由于要支撑一支大军长期驻守的需要，朱温从各地调集了军队所需的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夹寨，夹寨内储存的各种辎重、粮食、兵器，均堆积如山，现在全成了晋军的战利品！

但夹寨之战对梁军真正最大的打击，既不是人员，也不是物资，而是心理上的。是必胜信念的丧失，是恐晋思潮的出现。从今后将要发生的一系列会战中，我们将越来越清晰地体会到这一点。

夹寨内这一夜惊天动地的搏杀之声，自然也惊动了潞州城内的李嗣昭，但由于大雾与夹寨内墙遮挡了视线，李嗣昭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带着守军坚守在城头，严密戒备。夹寨的内侧大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魁伟的高大身影，带着一队晋军士兵从寨内冲出来，马上来到潞州城墙之下，对着城上高声喊道：“先王已经逝世，今王亲自领兵前来救潞州，获得大胜！现在夹寨已被打破，贼兵已然溃逃，你们可以打开城门了。”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李嗣昭就知道了：这不就是老熟人周德威吗？由于李嗣昭以往对周德威就没什么好印象，因此不太相信他的话，对左右说：“这家伙多半是让敌人给俘虏了，现在想用诡计来骗开城门。”一边说着，李嗣昭一边取弓搭箭，准备射下去。左右忙劝住李嗣昭：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草率为好。万一他说得是真话呢？

于是，李嗣昭从城头露出头，对周德威说：“今王如果真的来了，那能不能让我见上一面？”片刻后，穿着白盔白甲的李存勖出现在城下，李嗣昭这才相信：义父是真的死了！这个一直在人前坚强无比的汉子一下子悲从中来，放声恸哭，伤心地几乎昏厥过去。李嗣昭用不着做戏，他是一出生就被李克用从小养大的，是与李克用感情最深的义子（李克用的墓志上，甚至称他为李克用的“元子”），而且秉性忠孝。

开战前，李存勖曾召见周德威，告诉他李克用临终前，仍念念不忘他与李嗣昭的矛盾，要求一定要救潞州，并希望二人合好的遗言。周德威大为感动，在夹寨之战英勇无比。现在，李嗣昭得知此情，也是吁嘘不已，二人从此冰释前嫌，合好如初。

生子当如李亚子 十三

大胜之后，李存勖并不想马上收手。在亲自导演了周德威、李嗣昭二人的河东版“将相和”之后。李存勖又命周德威、李存璋二将率军乘胜南下，打算把同属昭义镇的泽州（今山西晋城）也夺下来。

此时，夹寨大败的消息已传至西京洛阳，后梁的河南留守张全义闻知此事，急召右龙虎军统军牛存节商议对策。二人反应迅速，仓促间马上从右龙虎、羽林等后梁禁军中拼凑出一支偏师，由牛存节带领引兵北上，准备接应夹寨的败兵。

牛存节部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晋南要隘天井关，跨过太行山，保住了梁军败兵的南归要道，康怀贞等败将得以顺利逃生。

牛存节的任务完成了，但他深知泽州刺史王班手下兵弱，又是个不得人心的草包，在如今这危急，一定不可能仅靠自己守住泽州。于是，牛存节动员他的部下诸将说：“我们这次出征，虽然没有天子的明令诏书，但泽州是国家的要害之地，不可以轻易放弃，我们应该去救援。”

听夹寨败兵诉说过战败的惨状，众手下正向着惊弓之鸟方向进步，一听牛存节竟然还要带着他们偏向虎山行，纷纷反对说：“晋军威猛，锐不可挡！何况我们现在兵力也太少，寡不敌众啊！”

牛存节不悦，斩钉截铁地否决了部下们的提议：“见危不救，算什么义士？见到敌强就躲开，算什么勇士？”说罢立即策马向前。在老将军的勇气鼓舞下，众人这才跟着一起前进。当牛存节所部连夜赶到泽州时，城中的一些守兵、百姓已经哗变，正在放火鼓噪，准备响应晋军，刺史王班则躲进内衙，紧闭大门，除此之年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差自杀了。牛存节迅速进城，一面迅速分兵把守城墙，一面以武力弹压城内骚乱，城中局势才稍稍恢复稳定。

周德威、李存璋的晋军比牛存节差不多只晚到了一步，但就是这一步之差让他们与曾经唾手可得的泽州城失之交臂。轻取不成那就强攻，周德威命晋军一面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一面在城外开挖地道，欲用地下穿进去。经验丰富的老将牛存节看穿了晋军的图谋，也在城内挖横置的隧道阻截，把晋军挡在地下。又用长射程大威力的大型床弩射击佯攻的晋军骑兵，被射中的晋军甚至连人带马被巨箭洞穿，极具视觉震撼力，也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晋军的士气。

周德威等连攻了十三天，付出了不少损失，攻城却没有太大进展。此时，驻守晋州的刘知俊闻讯已经紧急赶来救援，即将到达泽州城外，周德威知道，再攻下去就有可能转胜为败了，遂烧毁攻城器械，收兵退保高平，双方暂时休战。

在一个月前，朱温可是带着百分二百的放心，从泽州返回汴梁的，在他看来，死了李克用的晋军已经不足为惧，只要坐在深宫静候捷音就行了。等康怀贞等败将逃回，朱温猛然间得知前方大败，夹寨在一夜之间被李存勖打破，震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刹那间苍老了十岁的朱温才禁不住悲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克用等以没有死。和他比起来，我那些儿子，简直就是一群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