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当如李亚子 五

张承业吃了一惊，惶恐道：“老奴就是拼出这条命，也要捍卫先王的遗命，太夫人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李存勖这才将史敬镕的密报告诉张承业，待张承业又惊又怒之际，又假意睁大了一双很无辜的眼睛，很痛心很煽情地说道：“想不到叔父竟会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儿不顾及我们的叔侄之情！但骨肉之间，不应该自相残杀，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我辞去职位，让叔父来执掌大权，也许这次大祸就能避免。”

张承业连忙阻止说：“老臣等受先王的顾命之托，一定要尽心竭力辅佐大王，如今言犹在耳，李克宁就已经生出二心。竟然伙同李存颢之辈打算献太原降贼，还要将大王母子投入虎口，大王你还有可能靠退让求生吗？不迅速动手除掉他，先王留下的基业就算完了！”

然后，张承业凭借自己对太原诸文武的了解，向李存勖推荐了一批肯定不属于李克宁一党的可靠人员。其中有同受顾命的大将李存璋、吴珙，还有李克用另一义子李存敬，长直军使朱守殷等。李存勖于是分别召见了这些人，秘密吩咐安排，抢在李克宁动手之前，先行做好了反政变准备。

二月二十一日，也就是李克用逝世一个月零两天，李存勖在王府设宴，招待各军将领。按说李克宁、李存颢他们既然要做贼，多少应该有点儿心虚，不该轻易赴宴。但我猜想，很有可能是他们在王府中的“卧底”史敬镕告诉他们：很安全，没事的。所以李克宁和李存颢都没做什么防备，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自投了罗网。

酒未过三巡，李存璋布下的伏兵突然冲了出来，就在座席上将李克宁、李存颢逮捕，一举粉碎了他们的政变图谋。李存勖走到五花大绑了李克宁面前，流着泪数落到：“大家都知道，侄儿我一开始就情愿将大位让与叔父，是叔父您自己拒绝掉的。既然名份已经确定，您为何又要施展阴谋来抢夺权力，甚至忍心将我们母子送给仇人！”

李克宁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得长叹道：“都怪那些野心勃勃的奸诈小人不断煽风点火，威逼利诱，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随后，李克宁与李存颢一起被推出斩首。就这样，原先几乎被所有人轻视的李存勖，出人意料地以较小的代价，顺利跨过了他继晋王位后的第一个大难关。

然而，如是不是事后诸葛亮，仅就当时的情势看，这位新晋王的处境并没有太大的改善，仍然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因为除了李克宁，还有李克用留下的另一颗威力更巨大的疑似定时丨炸丨弹，随时可以威胁着李存勖的存亡，那就是正统领大军在外的周德威。

如果说李克宁有了二心，李存勖还有对付手段的话，假如周德威因为李克宁被杀，心生疑惧而造了反，李存勖可以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要认为此前周德威表现忠义，这种事就是天方夜谭，其实在几十年后，就将发生一个与此时形势非常类似的例子：一个一向表现忠诚的元勋老将统大兵在外，新上台的君主杀死了另外几个元勋老臣，然后老将造反，新君被杀，新王朝后周建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详情咱们以后再说，大家知道一点就行了：即使面对非常相似的情势，历史也从来不会提供唯一正确的标准答案。李存勖此时就像很多惊险电影中一位手持铁钳的拆弹人，引爆时间即将到来，不能再等，但面对眼前的引爆线路，谁也不知道剪下去会是轰隆一声巨响，大家粉身碎骨，还是皆大欢喜，从此平安无事。怎么办？只有赌一把了！

生子当如李亚子 六

就在李克宁被杀的第二天，另一个在晚唐最没有大人物感觉的大人物，也被迫走到了自己的人生终结点。这一天，朱温的密使带闯进了曹州（今山东菏泽）的济阴王府。这座王府按照算命先生的看法，估计是个凶宅，它曾经是那个倒霉的梁军名将氏叔琮的旧居，而此刻，它的新主人济阴王也马上要步旧主人的后尘，被迫饮下密使带来的毒酒，片刻之后，一命呜呼。

朋友们大概猜出来了，一年前，这位济阴王的头衔还是大唐皇帝，是的，他就是李柷。凡以禅位形式退下来的亡国之君，都得在一两年内被干掉，这是篡位老前辈刘裕开创的先例，此后被篡位皇帝们代代沿袭。心比刘裕更黑，手比刘裕更毒的朱温，当然更有动力维护这项“优良传统”。

稍后，朱温装出很难过的样子，追谥这个横死的十六岁少年为“哀皇帝”，以亲王之礼葬。又过了二十多年，到后唐明宗时代，认为朱梁是伪朝，所以它的谥号不作数，又改谥李柷为“昭宣光烈孝皇帝”。

差不多就在杀废帝的时候，朱温得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比自己还小四岁的死对头李克用，竟然已经真的变成了死去的对头！朱温擦去眼角刚刚挤出的鳄鱼泪，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朱温认为：现在梁晋两军均投入重兵，在潞州前线相持不下已有数月，双方都有些筋疲力竭，很难取得突破。在这个时候，李克用的死亡，很可能是晋军释放出来的烟雾，好让梁军以为胜券在握，从而放松警惕，为晋军制造战机。

于是，朱温决定亲往前线视察督战，再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同时，鉴于李思安的霉运一如既往，自他担任潞州行营都统以来，战果不比康怀贞大，损失却比康怀贞还要惨重，共折各级将领四十余人，士卒上万！这使得朱温非常不满意，打算再次换马，所以他又命时任匡国节度使，有“刘开道”之称的梁军猛将刘知俊，马上集结本部兵力开拨与自己会合。

三月六日，朱温扺达潞州之南的泽州（今山西晋城），在此驻陛。四天后，刘知俊率领军队赶到泽州，朱温马上任命其为潞州行营都招讨使，即日前往夹塞，接替李思安，同时将李思安招回泽州治罪。

李思安真不愧是后梁军中首屈一指“霉运王”，朱温对他处理比他的前任康怀贞狠多了：剥夺一切官职，押赴原籍，充当苦役！不过，李思安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不久后他还将再次得到启用，然后将他“倒霉催的”传奇史续写下去。

本来朱温的本意，是不想再在潞州打下去了，给刘知俊的任务，也是要他安全的把军队撤回来就行了。谁知刘知俊表现太好，一到前线，就给他传来了捷报：称击破了周德威统率的晋军援军，斩俘多人，晋军已从余吾寨全线后撤，退至乱柳（今山西沁县东南）！综合俘虏的口供和各种情报判断，看来李克用已死应该是确凿无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