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子当如李亚子 一

李克用死了，正面临着强敌压境的河东集团骤失了顶梁柱，太原全城都因此而沉浸在一片深深的悲伤与不安之中，有一种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平静。李克用生前的日常职权，现在暂时由他的幼弟李克宁代理，而李克用最合法的继承人李存勖，则将自己反关在父亲的灵堂，哭得不能自已，以至太原城中的文武将吏，都迟迟见不到他。

李存勖的悲伤应该不是装出来的，除了父子之情，他也得为自己的微妙危险的处境而担忧，毕竟李存勖的政治溴觉要比他的父亲灵敏，知道此时晋王的宝座之下，是一座状态极不稳定的活火山口。想想南边的同行杨渥，就知道这个时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成王败寇，生死就在一线间！

作为当时几乎被所有人低估的李存勖，我很难判断他此时的准确想法，也许他是还未想出良策，出于恐惧在躲避难以评估的风险，但更可能是在等待着转机的出现。

转机果然来了，灵堂的大门被推开，李克用生前的挚友，河东监军张承业走了进来，他看见李存勖仍旧跪在灵柩前痛哭，很着急，便以长辈的身份，很严肃地对他说道：“担当大任的人，行孝的关键在于不败坏先人留下的家业，怎么能像个匹夫一样，只知道哭呢？现在先王刚刚过世，你迟迟不接班，就不怕有凶猾不逞之徒乘机觊觎大位吗？何况汴梁的贼寇也正大兵压境，就希望我们内部混乱，他们就声势倍增，各种谣言也必然自己冒出来，不可测的大祸就随时有可能发生！所以，你现在应该赶快遵循先王的遗命，带孝接管总部军政，保住家业，安抚亲族，这才是目前的大孝啊！”

李存勖听罢，耸然动容，他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位骨梗的老人（张承业此时六十二岁，比李克用还年长十岁），知道自己已经从父亲留下的遗臣中，找到第一个危机之时可以依靠的柱石。

张承业扶着披麻带孝的李存勖，走出灵堂，来到公堂，以李克宁为首的太原文武，已在此等候。李存勖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接过老爹的班，第一个关键，是要看能不能过老叔这一关。于是李存勖当着张承业和众人的面，对李克宁谦让道：“侄儿我年纪尚幼，从未处理过军政事务，虽然有先王的遗命在，但恐怕也镇不住局面。叔父您德高望重，大家都很服您，还是请您主管军府如何？侄儿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李克宁在兄长临死前，虽然确实有兄终弟及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见李克用决计用李存勖接班，也就没说什么，暂时放弃那个想法了。李克宁长期为人低调，也并非太有野心的人，何况一同接受顾命的张承业就在旁边看着，你怎么好意思出尔反尔呢？

于是，李克宁答道：“你是嫡长子，按理就该继承大位，何况还有先王的遗命在，难道还有谁敢违逆先王的遗命吗？”说罢，李克宁亲自带头给李存勖下拜，表示正式承认了李存勖的领导地位。

生子当如李亚子 二

既然连最有理由质疑李存勖继承权的人都表了态，在场的所有人也只能依次向李存勖下拜，李克用的继承人问题，好象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解决了。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要知道，在唐末五代这个大兵们维权意识异常高涨的特殊时代，要不要造反，常常都不是由首领人物的主观意愿来决定的。

比李克宁的权力欲更强大的造反动力，主要来自李克用的一部份干儿子。当年，为了培植心腹，收买军心，李克用收过很多军中的勇武之士当自己的义子，其数量远远超过了民间传说中的“十三太保”，达到了一百余人！当然，其中真正比较重要的，也就是十几个而已。

在平时，也就是不涉及继承权的时候，李克用给义子们的待遇基本上等同于亲子。他们每人领到一套新衣的时候，李存勖也不会多得两套，吃什么喝什么，也都一个样。这样时间久了，习惯成自然，他们中很多人也似乎真觉得自己与李克用的亲儿子是平等的。这些义子大多都比李存勖年长，功劳比只在家中抄写《春秋》李存勖大，官位和权力也高于继位前仅仅当一个挂名刺史的李存勖。

可现在义父死了，所有权位都留给李存勖，没他们这些“哥哥”什么事，按照人的正常心理，不由自主地涌出一阵失落感。很多人闷闷不乐，心中很不愿意向这个“弟弟”行礼。有人干脆就装病，不去上班见新领导，好腾出时间，躲在家里生生闷气。

李克用真正第一流的义子，如李嗣昭、李嗣源等，此时都在前线忙于作战，所以真正对李存勖继位不满，将牢骚发扬光大的，都是些不那么出色的二流义子。其中为首的一个，名叫李存颢。

李存颢，在此之前李克用如此多的征战纪录中，我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的名字，可见其才华与功勋是比较有限。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追求进步，渴望荣华的壮志雄心。想往上爬，真刀真枪地立功，不但太慢，而且也太辛苦，他还不见得有那本事。搞政变吧？这倒是条捷径，但他自己又没有当头的威望资格，几乎不可能成功。那么剩下的最现实的办法，莫过煽动一个有资格的人出头，一旦成功，就能收取通常回报都很丰厚的拥戴大功。

于是，等李克宁一回家，李存颢就跑到他家里来挑拔离间了：“兄终弟及，是自古以来的良好制度。要不然的话，您身为叔父，却必须向一个侄儿叩头行礼，这不是败坏咱们尊老敬老的优良传统吗？古人说，天与不取，必遭其祸，乘现在还来得及，您得赶快改正这个错误啊！”

李克宁一听，训斥道：“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不吉利的胡话！我们李家，三世功臣，历来以父慈子孝闻名天下。只要我兄长开创的基业托付得人，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要再挑拨我们叔侄关系，否则我砍你的头！”

李存颢碰了个钉子，但他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克宁这颗鸡蛋是有缝的，是可以被利益收买的，只要加大煽动的火力就行了。

李存颢决定改走夫人路线，如果叔侄关系暂时不能挑拨，那就剑走偏锋，先挑拨李克宁的夫妻关系。李存颢回去，让自己的妻子出面，去找李克宁的正妻孟氏吹牛聊天。在聊天过程中，李存颢之妻顺便地将李克宁如何见到天上掉馅饼时还往旁边闪的先进事迹，好好添油加醋地说道说道。完了再加上两句叹息：婆婆啊，你嫁给这样的男人，命真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