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开端 八
刘存、陈知新被押到潭州,马殷命解开二人身上的绑绳,亲自劝他们投降。刘、陈二将一改此前修书乞降的可怜像,对着马殷破口大骂:“还记得昔日宣城大战(指杨行密击斩孙儒那一战)的时候吗?你马殷只是侥幸从我们的刀下逃脱。今天打败仗那是天要亡我,你就以为我会向你屈膝来苟且偷生?我岂会是辜负杨家的人!”马殷见二将果然不会投降,才吩咐将他们处斩。
浏阳口之战,是淮南杨氏集团自建立以来少有的惨败,共损失了各级将领一百余人,伤亡士卒万人,被楚军缴获的战船达八百余艘,其余物资的损失也极为惨重。不过,杨渥已经用不着为这次败仗的后果而操心,他需要担忧的,已经是自己的性命了!而威胁他性命的人,正是当初在杨行密面前表示将誓死忠于杨家,把胸膛拍得当当响的左、右牙指挥使张颢、徐温。
那他们为什么没能兑现誓言,把君明臣贤的模范关系延续下去呢?史书上给出的解释很简单,很直观:杨渥是个混蛋!
首先,杨渥不孝。他在给父亲杨行密服丧期间,不但一点儿难过的样子都没有,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过度,精力旺盛的出奇。他白天的时间都用来饮酒作乐,晚上的时间则用来打马球。
其次,是铺张浪费。比如说吧,晚上打马球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得看得见球和球门,所以杨渥特制了一种有十围(古代的周长单位,其大小说法不确定,有两人合抱,径尺为围,及五寸、三寸等说法,从古史中很多人都是“腰带十围”来看,三寸之说似乎最合情理,那么十围接近周长一米)粗的巨型蜡烛用来照明,一支估计有一个壮汉这么大,每支的造价都达到数万钱,一个晚上就烧没了,既不绿色也不环保。
第三,是举止轻浮不稳重。据说杨渥经常单人匹马私自出府游玩,然后跑得无影无踪,徐、张二将领导的侍卫亲兵们,就只得像放学后等不到孩子的焦心家长们,一次又一次地找遍各条大街小巷,争取在闯出祸事之前将这位爷找回来。
总之,史书的意思就是:杨渥在用他超人的精力,加班加点地尽干些意义不大的坏事,一切以娱乐为中心,活脱脱就是一个五代版的昌邑王刘贺。
一次,徐温、张颢花了好大力气,在路上堵到了杨渥,乘这个机会,他们声泪俱下地劝少主要改正错误,当一个好领袖。可杨渥闻过辄怒,咆哮道:“你们说我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那好吧,你们干脆把我杀掉,自己当节度使得了!”
徐温、张颢二人大惊,看来这位新领导真不好侍侯,还没怎么着就把他给得罪了!那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干脆就按照领导的吩咐办吧。
不过,间接的一些纪录,会让我们发现这件事的另一面,也许是更真实的一面:杨渥绝不是个只知道玩的不良少年,而徐温、张颢更不是一心为公的谏臣。
五代开端 九
原先,杨渥在宣州的时候,手下有三个最心腹的将领,名叫朱思勍、范思、陈璠,统领亲兵三千,负责保卫自己的安全。等杨渥来到扬州坐上淮南一把手的大位后,那理论上负责其人身安全的,就变成了徐温、张颢二人统领的牙兵。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杨渥打心眼里信不过这两位相当于他叔叔辈的准南老将,很想将他们哄出权力圈(当然,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这二人确实不值得信任)。
于是,杨渥将朱思勍等三将调到扬州,在牙兵之外另行组建了一支叫作“东院马军”的亲兵卫队。杨渥便以此为武力资本,大量提拨自己的心腹充任各级官员,逐渐疏远和驾空父亲留下来的那些元老功臣。
杨渥的这些心腹也自恃与新领导的关系更密切,大多行事骄横,肆无忌惮地蔑视即将被他们取代的老前辈。
对此,淮南的老将们几乎人人愤怒:蛋糕总共就这么大,还是先王杨行密带领着我们一起奋斗做出来的,现在,你们这帮在做蛋糕过程中无尺寸之功的伸手党,竟然想全部拿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作为扬州城内元老派的代表,徐温、张颢决定反击。
他们采取的第一个真正可信的步骤,可不是傻不拉叽地流泪进谏,而是装作替杨渥着想,“善意”地提醒他说:朱思勍、范思、陈璠等三位将军,没立下什么功绩,就突然被提拨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多少有些不妥吧。当然了,对此我们是举双手赞成的,可也保不及有人会在背后说闲话不是?不如这样吧,您不是刚刚命令秦裴去打江西吗,就让朱思勍他们跟着出征,等得胜回来,不管怎么提拔重用,就都合情合理了!
杨渥是不是像史书上写得那样是个混蛋,我不敢确定,但可以肯定,他在徐温、张颢这些老江湖面前就是个笨蛋,认为这个建议很好,糊里糊涂就中了计,欣然将自己最心腹的三个将领一起派往洪州前线。保护杨渥的武力就这么被他自己调走了,杨渥在扬州城内暂时变成了真正孤家寡人,一旦变生肘腋,谁也救不了他了。
徐温、张颢并没有草率动手,他们觉得还没有十足的胜算。不久,淮南军攻克洪州,平定赣北,朱思勍等人并没有等来论功行赏,而是等到了一纸索命的文书。徐温、张颢诬陷三将企图谋反,伪造了一份将三人处斩的秘密指令,让别将陈佑化装成老百姓,带着这份密令昼夜兼程,直奔洪州,面见秦裴。
老将秦裴先是大吃了一惊,但当他弄清事情原委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徐温、张颢一边,摆下一场鸿门宴,邀请朱思勍等三将前来赴宴。朱思勍等三人毫无防备,一进入宴会现场,就被伏兵拿下,然后除了听到没头没脑的一声喝问:“你们为何谋反!”接着,没有审判,没有申辩,没有上诉,立即被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