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开端 二
自然,也有些早已把廉耻扔得干干净净的朋友,比如一年多前劝进比蒋玄晖还积极的礼部尚书苏循,不久前揣摩出朱温已打算篡位的御史大夫薛贻矩,还有刑部尚书张祎等人,都极尽肉麻地吹捧朱温是如何的功德盖世,当皇帝是如何的顺天应人。
当然了,马屁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人家把老脸修炼地刀枪不入,就是在期待着荣华富贵的回报。比如说苏循回去之后,就天天让自己的儿子起居郎苏楷去四处私下里打听:我爹对新朝的功劳这么大,忠心这么耿耿,什么时候才能升任宰相,好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啊?
很不巧,这段话的听众中有一位是敬翔,敬翔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便找朱温私下进谏道:“陛下开创新朝,应该选择那些道德端正的君子坐镇朝堂,好移风易俗,洗涤前朝的弊政。像苏循、薛贻矩这些人,没有一点儿士大夫应有的操守,他们是唐朝的鸱枭(传说中一种吃掉自己母亲的恶鸟),如今的狐魅谗臣,专门靠出卖国家来谋取自己的私利。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在咱们万象更新的大梁朝中立足呢?”
前面咱们就介绍过,朱温对于马屁还是有一定免疫力的,听了敬翔的话,深以为然,苏尚书追求进步的美好理想就这样被一刀封杀了。不仅如此,为了创造一个好一点儿的朝堂风气,朱温还特别下了一道敲山震虎的诏书:“苏楷、高贻休、萧闻礼等,人才寝陋,不可尘秽班行,并勒归田里。”这样,不但苏老爷升不了职,连苏公子也下岗了。
苏循父子大失所望,眼看在朱温的朝廷中不再有出头之日,更担敬翔什么时候再找他们的麻烦,于是苏循辞去朝中职务,与儿子一道前往河中投靠朱温的义子朱友谦,当个幕僚混混日子。当然,他们并没有放弃“尘秽班行”的崇高理想,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对马屁的免疫力没那高的工作对象。
好了,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登基典礼的当天,朱温在待款完朝中大臣之后,又在宫中设下了私宴,宴请他的亲朋故旧。谁知就在这其乐融融的场景之中,发生了当天最不和谐的事件。
在当年离家投军之前,朱温最主要的业余爱好有两条,一是打架,二是赌博。今天高兴,自然要重操旧业,与亲朋故旧们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打架的乐趣不太容易分享,所以朱温拿出骰子,与大家一起赌博(当时还没有发明麻将)。
朱温的大哥,刚刚被弟弟封为广王朱全昱喝得半醉,一眼瞟去,只见老三扔骰子赌博的样子,与当年那个屡教不改的浑小子并无多大差异。一时间朱全昱一股激愤涌上心头,几步走到朱温面前,一把从弟弟手中抢过骰子,然后往地上一扔,骰子四处乱蹦,滚落桌下。没等朱温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朱全昱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朱三,你不过是砀山的一个小老百姓,只因天下饥荒,去跟着黄巢当强盗,李唐的皇帝不但赦免了你的罪过,还让你当上了四镇的节度使,荣华富贵都到极点!可你怎么还能这样忘恩负义,一夜之间就毁灭了人家李唐三百年的江山社稷,自己当皇帝?你看好了吧,用不了多少年,我们朱家一定会遭灭门之灾,到时候你还赌什么博!”
一刹那间,朱温被气得发抖,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当场就叫拖下去砍了,但朱温虽然不是好人,却也是一个贫家出来的孝子,对母亲,对亲兄弟还是还有感情的,所以他强压住怒火,只是愤怒地拂袖而去。第二天,不愿沾弟弟光的朱全昱离开汴梁,回到家乡砀山午沟里,继续过农夫的生活,直到九年后寿终正寝(比朱温又多活了四年)。
五代开端 三
举行完了登基大典,朱温又命相关官员祭祀天地社稷,同时派出使节通告天下的各路诸侯,让溥天之下都知道:改朝换代了!你们以后表忠心,缴贡赋,拜码头的时候可要注意别弄错了对象。
天下的大多数藩镇和边疆藩属,甚至包括刚刚被朱温狠揍过的刘仁恭,以及李克用的拜把兄弟阿保机等,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纷纷向新皇帝表示最诚挚的祝贺,然后在各自的辖区内换上后梁的“开平”年号,与新中央保持一致。
不过,也有四个强藩似乎耳力太背,对朱温扯破了嗓子的诏告天下充不闻,继续在自己的辖区内使用唐朝的年号,装出唐朝还活着的假像。
为首的一个,当然是与朱温最势不两立的死对头河东李克用。朱温也知道李克用是绝对不可能向他臣服的,所以在称帝伊始就下了一道诏书:革去李克用所有的官职与爵位,废为庶人!虽然新皇帝朱温与此前的李晔、李柷大不相同,是真正的实权君主,他的旨意一般都能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但很显然,这一道例外。
不过,要说起在口头上,对朱温称帝表达了最大愤慨的强藩,还不是李克用,而是论狡猾、阴险和演技都活像朱温镜像的巴蜀王建。
其实,早在两年前,李晔被害的消息传到蜀中,野心膨胀的王建就按照手下大文豪韦庄的建议,拒绝承认朱温控制下的洛阳小朝廷的合法性,也不承认李柷这个小皇帝,所以蜀中也就一直沿用昭宗李晔的“天复”年号。
然后,按照预定的剧本,王建接下来还特意选了个黄道吉日,亲自义演了一场忠臣大戏。在大量观众的注视下,王建向东方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叩完头后,又放声痛哭,边哭边对着空气诉说:“自从圣驾东迁(指朱温强迫李哗迁都洛阳一事),我蜀中军民就再也接不到天子的诏命(其实是前来成都传递诏书的使节都被他轰走了),为救国家于危难,请圣上准许臣在成都暂时设立行台,依照李晟、郑畋的先例,代天子行使任官封爵之权(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就这样,王建充分利用了李晔的死,自己给自己授权,使他在法理上不用再接受任何诏书,成为不打折扣的一方土皇帝。
现在,听说朱温竟然篡唐称帝了,王建不由得义愤填膺!不过不是因为对李唐的满腔忠义(虽然他竭力这样表演),而是出于对朱温的羡慕嫉妒恨:他奶奶的,他朱温也能当皇帝,难道我不能吗?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中涌出,就如百爪挠心般让王建心痒难耐。不过,要当皇帝的话,王建的条件确实远远不如朱温,不但地盘、实力都没法和老朱比,更关键的是,他没法找个小皇帝,给自己弄一道禅位诏书。
不过困难这东西,生来就是让人克服的。为了圆自己的皇帝梦,王建开始耍弄手段。首先,他遣使与弘农王杨渥、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等联系,然后发表檄文,公告天下,高调唱得震天响,宣称要集合忠于大唐的勤王义师,讨灭逆贼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