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威铸锉 十一
天祐四年(公元907年)正月十日,班师的朱温行至魏州(今河北大名),也不知是对丁会的背叛过于愤怒,还是对自己平定河北的大战略落空过于失望,总之,他病倒了,只得暂时停止前进,下榻于魏州的馆驿。
罗绍威见这位亲家翁去而复来,想想去年的经历,生恐他又留下来再住上半年,那自己岂不是要由节度使降职成丐帮帮主了?深思熟虑之后,罗绍威决定施一计,既能讨好朱温,同时也能尽快将他送走。
罗绍威来到朱温的卧室,晋见道:“如今李茂贞、李克用这些人之所以兴兵作乱,不断给大王制造麻烦,都是因为唐朝还有个小皇帝在,他们能够打着中兴唐室的旗号招摇撞骗。以我看,唐朝的天命已尽,大王是到了自取神器,以绝人望的时候了。上天赐给你的东西,你不虔诚接受,古人也认为是不对的!”
病中的朱温,这几天也在反复思考自己的得失,现在一听罗绍威此言,不由得触动了心事:对啊,丁会为什么有二心,就在于名义上他是唐臣而不是梁臣。自己的年岁也渐老,如果还没有将君臣名份确定下来,自己就突然死去的话,手下众将在法理上没有向朱家第二代效忠的义务,朱家的天下可能就此崩塌。在下认为,到这个时候,朱温才真正作出决定,要尽快篡位,建立朱家的新王朝。
也许是纠结在内心的疙瘩被解开,朱温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很快与罗绍威告别,离开魏州,返回汴梁。
世间有无数拍马高手,都在等待着这一天,所以朱温心思的变化,马上就被一位细心的朝中大臣发现了。正月二十七日,御史大夫薛贻矩代表昭宣帝李柷,来汴州给朱温问安,到达后,他请求以臣子朝见天子的礼节进见朱温,朱温假意谦让,不许。薛贻矩试探道:“如今殿下的功业恩德广布人门,天、地、人均归心于殿下,天子正欲效法舜帝禅位于大禹,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对抗天意呢?”
朱温听罢,没有再推让,只稍稍侧了侧身子,以示谦逊。薛贻矩心中有谱了,立即返回洛阳,报告李柷说:“元帅已有接受禅位之意。”这位大唐历史上最无存在感的皇帝,仿佛带着总算能将一块烫手山芋扔出去的欣慰,马上下诏,他将在二月传位于梁王,让宰相写信通知朱温。
按惯例,朱温再次谦虚地辞让了帝位。那怎么行?您要不当皇帝,国家人民都不答应啊!
于是,在朱温的控制区及势力范围内,由两位宰相张文蔚和杨涉领衔,大小众臣工掀起了劝进朱温即皇帝位的舆论大潮,连远在湖南的马殷、岭南的刘隐等地方实力派,都纷纷上书,向朱温表答誓死拥戴的忠心!
所有的铺垫都做足了,朱温终于“迫不得已”地“顺从天意人心”,接受天下臣民对他的“衷心爱戴”。三月二十七日,李柷亲笔写下了大唐王朝的最后一道圣旨,也就是给朱温的《禅位诏书》。为示隆重,洛阳小朝廷派出了一个规格很高的代表团来传递圣旨,由张文蔚、苏循担任正副册礼使,杨涉、张策任正、副押传国宝使,薛贻矩、赵光逢任正、副押金宝使,再带上皇帝出行用的法驾,浩浩荡荡,前往汴梁。
副文:唐昭宣帝的《禅位诏书》
咨尔天下兵马元帅、相国总百揆梁王,朕每观上古之书,以尧舜为始者,盖以禅让之典垂于无穷。故封泰山,禅梁父,略可道者七十二君,则知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
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且轩辕非不明,放勋非不圣,尚欲游于姑射,休彼大庭。矧乎历数寻终,期运久谢,属于孤藐,统御万方者哉!况自懿祖之后,嬖幸乱朝,祸起有阶,政渐无象。天纲幅裂,海水横流,四纪于兹,群生无庇。洎乎丧乱,谁其底绥。洎于小子,粤以幼年,继兹衰绪。岂兹冲昧,能守洪基?
惟王明圣在躬,体于上哲。奋扬神武,戡定区夏,大功二十,光著册书。北越阴山,南逾瘴海,东至碣石,西暨流沙,怀生之伦,罔不悦附。矧予寡昧,危而获存。
今则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况十载之间,彗星三见,布新除旧,厥有明征,讴歌所归,属在睿德。今遣持节、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等,奉皇帝宝绶,敬逊于位。
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王其祗显大礼,享兹万国,以肃膺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