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之盟 九

还没等刘守光开价，沉不住气的契丹人先提出一个他们愿意支付的赎金数目：好马五千匹！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据后来后唐明宗李嗣源的爆料，李克用坐镇河东之时，常备的战马也不过七千匹而已。但刘守光天生具有非常专业的绑匪素质，绝不会被大钱砸晕，正好相反，对方出血竟出得这么爽快，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从这张肉票身上一定还可以榨出更多的油水！于是，刘守光决定要长线，钓大鱼，这次关于赎金的谈判就不得不捅到了阿保机那里。

阿保机很恼火，自己刚刚用几次胜利和大批战利品，在契丹人中间树立起来的威信就这么打了水漂么？无奈英雄难过夫人关，阿保机纵然天不怕，地不怕，对凶悍的老婆也得敬让三分，只好打脱牙和血吞，满足刘守光的要求，交钱换人。

但为了维护自己的英雄形象，将认栽付钱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阿保机请出契丹人的一号首长痕德堇可汗，由他来负责谈判赔钱。反正出面和刘仁恭签订不平等条约之类的事，您老也不是第一次了，应该经验比较丰富吧？

老头子出马果然管用，谈判成功了，刘守光也还算盗亦有道，拿钱之后还是放人了。至于这笔赎金的具体数目，契丹人这边引以为耻，没说，中原人那边，刘守光也是反面典型，没人记，就成一个历史之迷，不过估计只可能比五千匹马更多。

尽管战斗在丢脸第一线的人是痕德堇可汗，但很多人都知道，很久以来这契丹的一号首长都是摆样子用的，管事的一直是二号。这就好比虽然在马关春帆楼上签字的是李中堂，可颐和园中的老佛爷并不能因此就撇清干系。所以等述律敌鲁安全回来，阿保机就决定要找个办法报复刘仁恭，把失去面子和威信夺回来！

直接和刘仁恭开干？阿保机暂时还没那个底气，于他选中了一个比较适合的出气对象：黑车子室韦。

顾名思义，黑车子室韦也是室韦人的一支，他们原本生活在遥远的大兴安岭，后来举族南迁，迁移到幽州西北，燕山北麓，一个据说叫黑沙，但现在是哪儿，谁也搞不大清楚的地方。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实的，他们的游牧地同契丹一样，也紧贴着刘仁恭的辖区。和契丹人不同的是，他们非常听话，是刘仁恭眼中的模范蛮夷，忠实小弟。阿保机打他们，正是看着主人打狗，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个合格的黑老大，岂能罩不住自己的小弟？能让刘仁恭害怕的人只有朱温，至于蛮夷阿保机，暂时还不入法眼。所以刘仁恭立即以老大的身份做出来反应，派自己一个名叫赵霸的义子（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改姓刘，不过后来的后晋高祖也没改叫耶律敬瑭）率兵出武州（今河北宣化），救援黑车子室韦。

阿保机是有备而发，他一闻此讯，派出手下一个名叫弁里的室韦人，冒充黑车子室韦的使者，前去进见赵霸，谎称黑车子室韦的人马正屯驻桃山，请赵将军赶去会师。赵霸未起疑，立即驱军前往，奋不顾身地钻进了契丹人精心准备的埋伏圈。一仗打完，赵霸被生擒，所部全军覆没！

东城之盟 十

收拾完刘仁恭的援军，阿保机马上派人穿上赵霸军队的军服，拿着赵霸军的信物，冒充刘仁恭的使者，跑去黑车子室韦人那里，二次行骗。室韦人比赵霸还老实，所以也被蒙得晕头转向，然后输得唏哩哗啦。

这次胜利不但让阿保机扳回了面子，还引起了李克用的注意：这个异族的年轻人有前途！虽然双方曾经有过不愉快，但李克用还是认为，阿保机是一位值得争取的潜在盟友，毕契丹人与刘仁恭那个老混蛋的矛盾更是地久天长。而且，李克用自以为从阿保机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谁年轻时还能不犯点儿错误呢？所以他有心扮演一次杨复光的角色，将阿保机引上忠义的正轨。

李克用派出了一名叫康令德的使者出使契丹，说：咱们的晋王希望与“契丹王”阿保机亲自会面，把酒言欢，缔结同盟！

这就像后世的明成祖，策封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一样，虽然称号与事实还存在一定出入，但被叫错官衔的人都欣然笑纳了。阿保机也很高兴，李克用在塞北的赫赫声名，可是其他中原强藩都比不了的，现在能得到他对自己的赏识与合作，那不就如同比尔盖茨刚刚开公司，就得到IBM的合同一样，是一件极大的利好消息！

于是，阿保机爽快地答应了李克用的会面邀请。不过，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避免大舅子述律敌鲁式的杯具再次重演，阿保机带上刚刚修理完黑车子室韦的七万大军，一道上路，直奔云州而来。

这种防备其实是多余的。李克用是位枭雄偏科生，论在战场冲锋陷阵，他早已是博士导师的水平，但论玩弄阴谋诡计的造诣，一直停留在小学学前班阶段。即使有朱温这样的阴谋大师在上源驿的亲自指导了他一课，学不会的人还是学不会。更何况李克用此时是真心要与阿保机交朋友。

心机比较纯正的李克用，与心机绝不纯正的阿保机相会在了云州东城（在这里可不能顾名思义，这个“东城”并不在云州之东，而是在云州西南约37公里处）。两个根基都来自草原的汉子见了面，必不可少的事就是喝酒，而酒桌上交朋友的速度总是最快的。

李克用几杯下肚后，酒劲上来，老毛病又犯了，真把阿保机当成自己多年至交了，以祥林嫂式的真诚，不厌其烦地向这位契丹首领诉说自己的革命家史，同时灌输忠义观念：刘仁恭，不是个东西！朱温，更不是个东西！俺，是大唐的忠臣，你要帮俺，也做大唐的忠臣！一起教训这班狗日的！

阿保机可不是李克用，他们家世代与大唐都没多少交情，就算有交情，他也犯不着为了那个忠臣的虚名去抛头酒血。不过，在外交场合，尤其是在酒桌上，拍胸口吹牛皮那都是基本功，所以阿保机也格外“真诚”地迎合着李克用：大哥说得对！咱们都是大唐忠臣，一起教训那班狗日的！

这声大哥不白叫，李克用一时兴起，就与阿保机交换了战袍与战马，焚香祭天，结拜为异姓兄弟！同时，两位义兄弟也一起拟订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先齐心协力收拾掉刘仁恭，然后再联兵南伐，消灭朱温，中兴大唐！

不过看过本文的朋友大概也还刻，五代的义兄弟多半不属于刘关张模式，像朱温与朱瑄、朱瑾，杨行密与田頵、高霸，李罕之与张全义，成汭与许存等等，才是这个时代义兄弟的主流。那么李克用与阿保机这对新义兄弟，又会走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