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之乱 八

不过，朱温好像没有注意到，赵匡凝除了是一位优秀的职业男模，和蹩脚的职业军人外，还有一个和王师范类似的毛病，好读书，在当时活字印刷尚未发明，且兵荒马乱的糟糕条件下，他还聚起了一个藏书数千卷的私人图书馆。

不知是不是被史书上那些忠臣义士的事迹给“毒害”了，赵匡凝是此时对李唐皇朝表现最忠顺的大藩镇，甚至可以不加“之一”。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这些年来，不管大唐皇帝人在华州、在凤翔、或是在洛阳，也不管大唐朝廷背后扳拍的人姓韩、姓李、还是姓朱，忠义镇是唯一一个，无论何时都会把赋税保质保量地送到皇帝所在地的藩镇。

看看这些年也一直高举忠义大旗的杨行密吧，有一次，田頵（那时他还活着，也还没和杨老大翻脸）说：“自古以来诸侯镇守四方，为的就是供奉天子，咱们作为南方藩镇的老大，是不是该做个表率，向朝廷缴缴赋税？”杨行密斥道：“你发什么神经，没看见哪个混蛋就坐在汴州？咱们进贡就是资敌！”

所以赵大帅啊，我们该说你是傻呢？是忠呢？还是傻忠呢？

我猜，大概是第三项吧。在李晔被杀后，朱温派使节向各地藩镇告知此事，同时观察他们的反应。赵匡凝竟对着使者痛哭流涕，说些什么“受国深恩”、“无有他志”之类的混帐话，明摆着对朱老大已经有些不满了嘛。

虽然赵匡凝暂时不敢违逆朱温的要求，还是不情不愿地对王建发动的一次进攻，但差不多只和蜀军在夔州（今重庆奉节）打了一个照面，就撤了回来。更有甚者，双方竟不打不相交，王建将当初李晔发给自己，哀求救驾的密诏也复制了一份，送给赵匡凝，似图将他拉进以自己为中心的反朱温小同盟。

以唐室忠臣自居的赵匡凝动心了。有太多的理由让赵匡凝重新考虑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第一、现在谁都看清楚了，朱温根本不是什么忠臣，而是一位已经弑君，即将篡位的奸雄。和他站在一起，后世史书会怎么写？

第二、朱温救不了杜洪，显示出他的力量并非无所不能，而杜洪灭亡之后，自己已夹在王建与杨行密这反朱温的两大强藩之中，继续依附朱温还算是明智的举动吗？

第三、当初那个把我打得好惨的大将氏叔琮也被朱温自己杀掉了。

第四、李茂贞在王建的支持下，竟然咸鱼翻生了，这个榜样也很有诱惑力啊……

思来想去，立场从来不坚定的赵匡凝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王建伸来的橄榄枝，派遣使节前往成都，表答和好亲善的诚意。这次外交访问取得了重大成果，双方决定忘记过去，面向未来，开创友好新时代。与王李同盟一样，王建与赵匡凝不但缔结盟约，还结成儿女亲家。

与此同时，赵匡凝也派使者前往扬州，与杨行密结盟，相互呼应。至此，赵匡凝悄悄将自己的外交方针掉转了180度，抛弃三心二意的朱温小弟身份，再次加入反朱温阵营。

昨天翻找资料，偶而读到由越南社会科学委员会编写的《越南历史》中译本上册，一股以前看中华人民反侵略史之类文章的亲切感扑面而来，与朋友们共享一下：

唉，怎么说呢？本分老农朱全昱也罢，名门大族独孤损也罢，他们虽然担任过静海节度使，可都是遥领，一天也没去上任过啊！你们竟能凭空捏造出什么“狱尚书”的传说？

还有吧，“同平章事”是什么意思？你们不知道可以查啊，何至信口瞎编啊？

不过，我如果生在越南，见不到或看不懂比较说细的中文史料，那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二陈之乱 九

赵匡凝这些大逆不道的外交活动，当然没能瞒过朱温的耳目，朱温震怒，而且意识到，如果不立即对这样的恶劣典型加以严惩，那么自己在其余小弟心目中，岂不要威信扫地！

天祐二年（公元905年）八月，白马之祸后两个月，朱温的惩罚大锤挥向了赵匡凝。梁军以新近成名的大将杨师厚为先锋，率先头部队攻入了忠义镇境内，在他的后面，还有朱温亲自统率的大部队。

与朱温的军队交战，赵匡凝是有经验的，虽然是失败的经验。俗话说吃过一堑，多少应该长一智才对，但显然这并适用于赵匡凝的军事才华，表面看起来实力应该不算弱的忠义军，在战场上的表现竟比六年前更差。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梁军先锋杨师厚，便将忠义镇所属的各支州全部拿下，如入无人之境。

九月初，朱温亲率大军直抵汉水北岸，与忠义总部襄州（今湖北襄阳）仅一河之隔。赵匡凝集结了二万人马，在汉水南岸列阵，准备据河死守。

九月五日，朱温见忠义军如此部署，一面在正面佯攻，摆出将强渡汉水的架式，吸引住赵匡凝的注意力，一面命杨师厚率一支偏师西行六十里，在一个叫阴谷口的地方悄悄架设浮桥。赵匡凝果然被朱温骗住，对梁军秘密架桥的行动毫无防备。九月七日，阴谷口浮桥建造完毕，杨师厚所部完全渡过了汉水。九月八日，杨师厚率军沿汉水南岸东进，对赵匡凝亲自指军的忠义军大营发起攻击，两三个小时内，两万忠义军就被击溃，赵匡凝仓皇逃回襄州城中。

当晚，赵匡凝感到襄州是守不住了，与其坐在城中等死，不如在梁军将城围死前逃走。于是，赵匡凝在节度使衙门放了一把火，带着自己的家人和一队亲兵，坐上船顺汉水而下，投奔杨行密去了。

第二天，杨师厚率军进城，忠义所属六州（襄、邓、唐、随、郢、复，按唐朝的行政区划，忠义镇原本还有均、房两州，但它们为冯行袭所据，之前就已归附朱温）全部归并朱温所有。

其实赵匡凝的地盘，除了他直接坐镇的忠义镇外，还有他乘乱夺取的成汭遗产荆南镇，此时的荆南节度使，正是赵匡凝的弟弟赵匡明。九月十一日，赵匡明得到兄长已经失败的消息，表现比他哥都不如，虽然梁军的影子都还见不着，但赵匡明已经吓破了胆，他既不敢战也不敢守，马上就抛弃江陵，带上两万人马坐船沿长江逆流而上，就近投奔王建去了。时间竟比朱温下令让杨师厚乘胜进攻荆南还早一天！

就这样，杨师厚几乎是未费吹灰之力，又为朱温轻取了荆南的一府二州（江陵、峡、归）。自朱温争霸天下以来，如此轻松到手的胜利，好像还是第一次。

只能说，在军事上，赵匡凝兄弟实在是太草包了！

他们如果能坚持得稍微久一点儿，战局就可能有所不同，因为王建对赵氏兄弟的实质性援助其实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