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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卢之降 三

在王师范的投降令到达之前,刘鄩已经用区区五千兵力,在梁军名将葛从周的数万大军围困下,坚守了大半年了。在刘鄩出色的指挥下,这支小小的平卢军打了一场很经典,但一点儿也不激烈,甚至可以说很温馨的城市保卫战。

本来,兖州战役在一开始时,梁军的围城主将葛从周,因为焦心于家人失陷城中,又认为刘鄩的兵不多,是打算以众凌寡,速战速决的。但就在葛从周指挥着梁军,刚刚对兖州城展开猛攻时,出现了与吉阳矶会战前初看有几分相似,细看又大为不同的一幕,改变了这次会战的主基调。

一顶小轿被抬上了兖州城楼,然后刘鄩殷勤地从轿中请出了一位老妇人,正是葛从周的母亲。待看清城楼上的人是谁,葛从周吃了一惊,他没有像李神福那样,命人对老母放箭,而是让大军暂缓进攻。不过,我不知道,假如刘鄩像王坛那个以为暴力可以解决一切的傻瓜一样,把葛从周的老母五花大绑地押出来,还会不会有这种效果?

只见老太太扶着城上女墙,对城下的儿子呼喊道:“刘将军是个好人,他侍奉我,不比你差,媳妇们也都安好,家中没人受害。儿啊,你和刘将军没有仇,只是人臣各为其主罢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葛从周听罢,心乱如麻,流泪退下,梁军的攻击力度因而大为减弱。

不过呢,其实仔细分析一下,对兖州也真没必要攻太猛,在平卢战场,梁军已处于绝对优势,王师范根本没有能力再为兖州提供任何有效援助,只要将城池围一阵子,等城中断粮,刘鄩也非投降不可。于是,葛从周不再急于攻城,只命布下连营,将兖州牢牢围困,军队加强戒备,坐待克城。

那刘鄩该怎么应对呢?如果单纯从平卢军的整体战略来看,让平卢军最优秀的将领,在远离主战场的地方,率这支孤军困守一座孤零零的兖州,其实是一种浪费,如果能他突围而出(当然也不容易,但成功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回青州与主力会合,再配合王茂章的吴军援兵,实现兵力集中,不管是与梁军决战也好,或是在实在不济时保护着王师范逃往淮南也好,他发挥的作用都可能更大些。

不过,透过史书中的种种记载,我总感觉刘鄩在内心深处可能另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完全和王师范一条心。大家想想看,以刘鄩的军事素养,没理由看不出主公分散出小股兵力,去袭击朱温内地多个州府的战法并不靠谱,但他却没有提出异议,还是领命去了,仅仅是忠于职守吗?

我想聪明过人的他,早就料到自己的老板王师范这次必然失败,也就是说,如果不为主公殉死的话,是机会换一个新主公了。

一支势力的败亡,对其首领而言,自然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一位既有能力,又不甘心于平庸的部下而言,没准还是新的机遇呢?玩过《太阁立志传》的朋友应该有体会吧?如果你选择的人生道路是当武士,主上是织田信长、武田信玄之类的,很容易就能出人头地;但假如主上是六角义贤、波多野秀智之类的面人,要想干出点名堂简直难于登天!故古人曰: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适。

要将古人的那句名言付诸实施,那得干好两件事:一、找一个有前途的明主;二、让明主发现自己是良臣。

平卢之降 四

就此时而言,天下群雄,朱温独大,要看出那个老板最有前途,已经不太需要智商了。所缺的,只是第二项,找一个能充分体现自己价值的舞台。

直接弃职去投奔朱温吗?那岂是吾辈所为!总体而言,刘鄩仍是个君子,而且人所共知,王师范待他也不错,他虽有心求荣,但背主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或者说,他也不想让自己掉价。这就像三国时的赵云,虽然已经认定刘备是自己最好的老板,但在第一任老板公孙瓒死之前,决不跳槽。

这样一来,让他独领一军袭击并占领兖州的任务,虽然对王师范只是一次得不偿失的胜利,但对刘鄩而言,就如同一五年春晚上马科长的乒乓球桌:这就是你人生的天梯啊!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地被埋没在历史边角处的刘鄩,能不好好珍惜这个让自己身处聚光灯中心的机会吗?

职场高手刘鄩,决定尽全力饰演好自己的角色,在这次作战中,既要充分体现自己的才华,又要尽量避免给对手过大的伤害,因为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是自己的同僚了,不是吗?在此次平卢战争中崭露头角的三位名将(刘鄩、杨师厚、王茂章),之所以刘鄩的表现最为仁义,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吧。也因为以上的因素,刘鄩不会走,只要在这里坚持到王师范的失败,他就成功了。

现在,葛从周断绝兖州的粮食供应,刘鄩就采用了一个比较温和的方法来减少城中的粮食消耗。他命将城中的所有老弱妇孺,以及病人们找出来,送他们出城避难(当然,里边应该不包括葛从周的家属)。

这样,城中就只剩下了军人和青壮男丁,抵抗攻击、加固城防、修缮兵器,在每一处地方,刘鄩都与他们同甘共苦,一起劳作,绝不搞特殊。城中的存粮也全部集中了起来,统一平均分配,刘鄩自己也决不多分一口。刘鄩的每一道军令,都严明而公正,且以身作则,因此虽处在强敌的围攻之下,城中却一直保持着人心稳定、秩序井然的良好状态。

但节流毕竟代替不了开源,分配得再公平,城中存粮也还是不可避免的一天比一天少了。刘鄩的副手王彦温深知这一情况,他又没有刘鄩的远见,在坚守了一段时间后,自己觉得前途渺茫,就找了个机会,突然从城头放了根绳索下去,缒城而出,去向梁军投降。

在刘鄩的严密部署下,守军的警惕性是很高的,所以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从而证明了一个真理:有些时候,领导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还是非常突出的!

见识过王副使大人翻墙时的矫健英姿,城上守兵人心大乱:“怎么回事?连王副使都要投降了吗?那我们还傻站在这里守什么城啊?”顷刻间,就有不少认为心动不如行动的士卒,沿着王彦温开创的求生通道,也哧溜蹿下城,追上了榜样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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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第3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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