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连环计 二十五
杨行密得知,田頵有个常常和他意见相左,动不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部将,名叫康儒,不由心生一计。八月的一天,杨行密突然下令:将康儒调离宣州,升为庐州(今安徽合肥)刺史。
田頵与杨行密之间的冷战早就处于白热化状态,彼此都在紧盯着对方的每一个微小动作,然后用心解读。田頵早就已看康儒不顺眼,这时更是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对此事的判断:康儒这小子,肯定是已经背叛自己,投向杨老大去了!他极可能已经泄漏了我和安仁义准备起事的机密,否则杨行密怎么会特别关照他?
脾气原本就很暴躁的田老二怒不可遏,终于钻进了杨大哥的圈套。他立即下令,将康儒及其全家处斩!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大祸,康儒没有求饶,只是在死前诅咒道:“我死之后,田頵也活不了多久!”事实证明,确实让他说对了。
杀掉康儒,田頵认为已经没有再施展缓兵之计的余地,他立即派人,秘密通知已加盟的两位小弟安仁义与朱延寿:不用再等,咱们起兵了!
问题是,这半年多来,杨大哥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等待着,甚至可以说是盼望着田老二造反的消息,他当然会使用各种眼线,越来越严密地监控田老二的一举一动。在这样的前提下,田老二要想瞒天过海,发动一次让杨大哥促不及防的反叛,哪有这么容易办到的?
润州(今江苏镇江)距离宣州不太远,田頵派去的使者算是安全抵达,见到安仁义,但他派往寿州(今安徽寿县),联络朱延寿起兵的两名使节就在半道栽了跟头。这两人中带着密信,化妆成商人,被将军尚公迺设下的关卡堵了个正着。
这尚公迺原是小军阀冯弘驿的部将,曾代表冯弘驿出使扬州,向杨行密索要润州,杨行密不给,就夸下海口威胁说:“您固然可以不同意我们的要求,但您挡得住我们的楼船舰队吗?”后来冯弘驿失败,率余部投降杨行密(详见前文《武勇都之乱》一节)时,杨行密问尚公迺:“你还记得当初向我要润州的事吗?”尚公迺有些惶恐,道歉道:“那时我是冯公的部下,自然各为其主,只可惜没有成功。”杨行密大笑道:“只要侍奉杨老头,和你当初侍奉冯帅一样尽心,那你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这就是一个好领导的个人魅力,尚公迺果然如杨行密期待的那样在新岗位上恪尽职守。
此刻,他看着抓获的这两名可疑分子,断言道:“你们绝对不会是商人!”但两人都抵死不承认,尚公迺没有多费口舌,直接将其中一人斩首,另一人大惊,只得献出田頵给朱延寿的密信,尚公迺立即将它上呈给杨行密。
好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杨大帅您想先听哪一个?好消息是:田頵终于在您希望的时间范围内造反了!坏消息是:您的小舅子朱延寿竟然也是田頵的同党!
怎么办?我朝太祖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杨氏连环计 二十六
注:在《通鉴》的叙事中,将杜荀鹤到寿州联络朱延寿那件事,放在了八月二十五日之后,也就是朱延寿派出的两名去寿州的密使已被尚公茜拦截,且他已经起兵之后。这样就产生了一连串难以解释的逻辑漏洞,比如宋代大学者胡三省就感到了疑惑,为此作注曰:“杜荀鹤到寿州,朱延寿当然就知道田君的上一批使节出事了,也应该猜到他与田君的密谋极可能已经泄露。那么在杨行密召他去扬州的时候,怎么还会毫无戒心,乖乖去送死?是他智商太低?还是利令智昏,鬼迷心窍了?”
又比如:田君起兵前,两个不重要的小人物乔装改扮,尚且没能逃过杨行密的眼线,待正式起兵后,封锁理应更严,如杜荀鹤名声又大,身份又极为敏感的一介文人,反而能轻松越过道道关卡到达寿州,岂不奇怪?
不过查《旧五代史?朱延寿传》,杜荀鹤访寿州这事,是放在田君造反之前的。因此,在下认为合理的解释是:《通鉴》并未明确指出杜荀鹤到寿州的时间,这里很可能采用的是《通鉴》中常有倒叙手法,是在追述之前发生的事。只是由于司马光在著书时偶而疏忽,或是后传抄人失误,少加了个“先前”,才使后人产生了误解。
好了,言归正传,杨行密虽然对朱延寿也参与谋反,感到十分意外,但在这关键时刻,他处变不惊,立即采取了两手应对措施。
杨行密的第一手,其实是启动早已预定好的平叛计划,用来对付田頵和安仁义:一、杨行密紧急派人通知仍在围攻鄂州(今湖北武昌)的李神福,命其马上回师,顺长江东下,攻向田頵之背;二、杨行密调已经从平卢回来的王茂章为润州行营招讨使,讨伐安仁义,同时命都知兵马使徐温调集部队,支援王茂章。
要执行这项计划,王茂章没什么难度,他已经回来了,还在前线的李神福,则大张旗鼓地集结部队,并放出话来,宣布他将西上进攻荆南,吓唬杜洪一下,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到了深夜,李神福再率全军顺江东下,待与杜洪的军队脱离接触后,才向士兵们宣布了真正的作战任务。
杨行密的另一手,则是采纳并实施了身边一位智谋之士的绝密建议,用来对付计划外的,由于通信被截,暂时还没有起兵的敌人:朱延寿。
第二天,杨行密身边的人,发现他们大王的举止有些不正常,就像在下突然间丢了眼镜,十米外认不出老相识了。杨行密的侍从们并没有过于惊奇,其实在杨行密身边久一点儿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吴王殿下以前曾得过眼病,后经治疗而痊愈,但现在看来病根还没有断,这不,又旧病复发了。
而且从症状上看,这旧病复发的程度,比第一次要严重得多,以前的药方全不奏效,吴王视力恶化的很快,没过几天就快要等同于瞎子了。九月的一天,杨行密在自己府里走路,竟眼花到一头撞在柱子上,撞得鼻青脸肿,重重地跌倒在地!
等朱夫人(朱延寿的姐姐)将自己的丈夫扶起来,只见杨行密已是泪流满面,无限哀伤地对这位侧室(杨行密的正妻是史夫人,相传为沙陀名将史敬思的族妹)说:“没想到我这病来得这么严重,才过了几天,就已经双目失明,变成废人了!偏偏现在淮南又是内忧外患,局势险恶,孩子们又都这么小,可怎么办啊……”哽咽了片刻,杨行密好像想起了点儿什么,对朱夫人说:“我看,只有把三舅(即朱延寿)请来主持军政,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