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围凤翔 十一
不过困难这玩意儿还是比较公正的,它并没有厚此薄彼,在把李茂贞折腾得半死不活之时,也没忘记顺便关照一下朱温。
朱温已经把凤翔围了快三个月,且屡次击破出击的岐军,但这该死的城池仍比茅坑中的石头还硬,一点儿也没有要被攻陷的样子,反而因为连降大雨,汴军水土不服,引发疫情,士卒接二连三地病倒,战斗力和士气都在慢慢降低。如果长期这样拖下去,还指不定谁先撑不住呢。
九月二日,朱温悄悄召集了营中几位高级将领开会,提出的议题是:在当前困境下,是否应先回师河中,休养士卒,徐图后举?
不过在下怀疑朱温也就是这么一说,以体现他是个体贴士卒的好领导而已,他的本意可能根本不想撤兵。因为就在同时,朱温还在从其它地区调兵到凤翔会合,其中他的侄儿朱友伦(朱存之子,朱友宁的亲弟弟)率领的一支部队,预计第二天(九月三日)就能抵达凤翔前线。如果朱温真有撤军之意,那他给朱友伦的命令岂不是多余了?
能从老板口头的现象中,看出老板内心的本质,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员工。此刻,朱温手下就涌现出了两位好员工。其中一位,是在不久后威名赫赫的猛将,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另一位更牛,他的官职比刘知俊更贴近领导(亲从指挥使),在后来的影响也超过刘知俊,只是他此时叫什么名字,不是太清楚,也许叫做朱季昌吧。因为不能确定,在下还是姑且还是按照史书的习惯,称他的常用名:高季昌。只要朋友们知道,他此时其实姓朱就行了。
高季昌,字贻孙,陕州硖石县(今河南三门峡市东观音堂村)人。据高季昌发达后的自称,他是东魏名将高敖曹之后,系出名门。不过他的少年时代穷得要卖身为奴才能糊口,实在没有一丁点儿贵族范,所以除了他自己以外,很少有人把这话当真。
而他现在之所以姓朱,是因为他是朱温的名义孙子。这个身份与高季昌简直是天作之合,因为后来的历史证明,他堪称五代第一号装孙子专家。
名义孙子与名义爷爷之间,自然还要隔着一个名义爸爸,关于这个人,各种史书的记载不统一。
有的说,高季昌的名义爸爸是汴州富商李让,也就是他卖身时的买家。李让在朱温坐镇汴州后因捐钱捐粮表现积极,被朱温收为义子,改名朱友让;另一说,高季昌的主人兼干爸爸,是朱温另一个更有名的干儿子,也就是曾陷害朱友裕的朱友恭(原名李彥威)。由于史书上关于朱友恭的记载很多,关于朱友让的记载仅限于他家里出了三个有名的奴仆(除高季昌外,还有董璋、孔循),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似乎还存在一种可能性:朱友让其实就是朱友恭。但史书对两人早年的记载又不一致,只能存疑了。
让咱们把镜头重新切换回会议现场,只见高季昌与刘知俊齐声反对说:“将近一年来,天下英雄都在拭目以待,等着看大王您这次勤王之战的结果。现今李茂贞已陷入困境,咱们再咬咬牙努一把力就能成功,岂能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手下懂事,朱温很欣慰,马上对两将进行了表扬。
高季昌乘热打铁,又进言道:“大王担心的,是怕李茂贞始终闭城不出以老我师吧?我已经有了个主意,可以用计把他诱出来。”
兵围凤翔 十二
高季昌献上的计谋,用《孙子兵法》上术语来讲,叫作“死间”,“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知之而传于敌间也。”顾名思义,要执行这个计划,先得找一个不怕死的勇士,去担当王二小的角色。
高季昌悬以重赏,一名叫马景的骑兵自告奋勇,应募而出,在朱季昌引见下,面见他们的大帅朱温。马景恳求道:“我这次去必死无疑,只希望在我死后,妻儿子女能够得到大王的抚养照顾。”
看到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一幕,朱温至少看起来也深受感动,吩咐他:不用去了,咱们另想办法。但马景不愿放弃这死了我一个,幸福全家人的机会,坚持要去,最终朱温含泪同意依计行事。
第二天,朱温派一支人马离开大营,向东而去。这个行动,从高高地凤翔城头看去,似乎是汴军正在分批撤军。难道朱温要走了?李茂贞有所怀疑,但不敢确定。其实,这支汴军只是去与东来的朱友伦部会合,顺便作为疑兵。
大营内,朱温则大方地给全体将士打牙祭,人人分到牛肉美酒,连战马都得到了加倍的饲料,养足气力,准备决战。
九月四日凌晨,城外汴军营地的大部份旗帜被卸下,士卒都埋伏于暗处,不得随意走动、交谈,整个大营死气沉沉,仿佛已人去楼空。只有例行巡逻的骑兵队经过,才带来一点点生机。
突然,在汴军巡逻的骑兵队中,有一名骑手脱离了队列,纵马狂奔,直冲到凤翔城门之下,高喊:“不要放箭,我是来投降的!”
来的人正是马景,岐军把他接进城中,李茂贞对此事也非常重视,马上亲自接见。马景向这位岐军统帅报告说:“汴营中因为瘟疫流行,朱温支撑不下去,已经悄悄把主力都撤走了。现在营中留下的人马,只有一万左右,大部份都病得走不动路,被朱温抛弃,留下来自生自灭。我不甘心与他们同死,所以来投降大王。”
李茂贞仔细盯着马景的脸,没看到丝毫的心虚,只看到一脸的诚恳,问道:“你愿意给我军带路,出击汴营吗?”马景欣然同意。
自围城以来,汴、岐两军经常在城上城下之间交流感情,汴军亲切地向城上大声呼唤:“你们这群劫天子贼!”岐军则用同样饱含深情地语气回应:“你们这帮夺天子贼!”既然大家能够“贼”来“贼”去地自由交谈,足以证明彼此相距不远,李茂贞只要爬上城头,不用戴望远镜都可以看清汴军的巡逻兵今天有没有换新衣服。
所以,汴营中正在流行疫病情况,李茂贞多少还是有点掌握的。虽然有点儿遗憾,李茂贞无法亲自进汴营清查点名,自然也就弄不清楚疫病的传播究竟达到了怎样的深度与广度,但他已有所耳闻:不久前汴将氏叔琮曾两度围攻太原,结果都因为大雨连绵,遭到了传染病的袭击,致使汴军战斗力大减,不得不无功而返。
这不,凤翔也下雨了,看来上天不会只照顾李克用,也来帮帮他李茂贞了。想到这些,再结合白天看到的景象,就不能怪李茂贞对马景说的话过于轻信了:天意啊,猪瘟的军队就应该遭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