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河东防卫战 七
要知道,从蒲县到太原即使算直线距离也超过了四百华里,在黄土高原那种复杂地形上的真实路程,肯定还要比这个直线距离长得多,乘以个1.5倍应该不算夸张。
我无法确知氏叔琮部队的兵力构成,但鉴于唐末五代的军阀,一般拥有的骑兵数量都不太多。即使像李克用这样以沙陀铁骑闻名的强藩,据后来李嗣源回忆,正常保有的战马数也只有七千匹左右。所以氏叔琮部应该还是以步兵为主,掺杂了少量骑兵的步骑混和部队,每天要行军近二百华里,而且是连跑三天!这大概已经接近步兵急行军的极限了吧(个人所知道的步兵急行军纪录,是红军在长征期间,为抢占咽喉要地泸定桥,曾一昼夜急行军二百四十华里)?
为了不给李克用有喘气的机会,氏叔琮真是豁出去了!
氏叔琮将汴军大营设在太原十里外的名胜:晋祠,把主攻方向也放在了太原城的西门。采用这种部署的目的,可能是考虑到李嗣昭、周德威的残部如果回来的话,最短的入城道路就是走西门,那时就可以把这支残军挡在城外,加以歼灭。
李克用这次是真正感到了惊慌:现在的情况又比前两次太原保卫战时糟糕得多了,由于李嗣昭、李存信两部的相继溃败,且败兵大多还散于城外,太原城中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军队了!如果不是氏叔琮的部队因为连续急行军也过度疲劳,已成强弩之末的话,太原城可能在当天就会沦陷!
对李克用来说,有点儿幸运的是,在这最危险的关头,李嗣昭、周德威残部到底还是摆脱了汴军偏师的追击,排除万难回来了,只比氏叔琮到达晋祠的时间稍晚了一点点。
这两员大将都是李克用久经考验的忠实部下,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仗也许会打输,但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认怂!二将在突出重围后,顺着吕梁山西麓撤退,一面与追击的汴军交战,直到将其甩脱,一面收集散落在沿途的败兵,重新编组成军。
在接近太原时,他们没有冒冒失失地直接回家,而是在先查明氏叔琮的动向后,再从城西面的绵山、介山间绕道向北,远离汴军的大营后再拐向东南,最终经北门回到城中。城中总算有了一支数量有限,勉强能够完成布防的军队。虽然他们也非常疲惫,并且刚刚经历的惨败,但只要李克用还在,他们就仍然是一个能够团结一致,共渡难关的坚强群体!
守军没被吓倒,氏叔琮期待的最好情况没有出现,他只好一面让手下的士兵抓紧时间休整休整;一面在城的西北方建设了一个大型的木工作坊,建造攻城使用的各种器械;一面又在城四周修建营垒,摆出一付要把太原围死的样子。
很快,汴军的攻势开始了,激烈的太原攻防战又一次打响,各种攻城用的器械在轰隆隆的响动声中慢慢靠近城墙,飞矢与石块在城上与城下之间画出一道道冷酷的抛物线,不断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战况艰危,时时告急,李克用不得不又一次身披甲胄,登上城头,日夜不停巡视督战,吃不下一顿好饭,睡不了一个好觉,这些日子以来,时常被伤病困扰着的身体渐渐感到吃不消了。
第三次河东防卫战 八
似乎为了加重李克用的挫折感,可恼的一幕出现在了远处:汴军主将氏叔琮也来到城下视察攻城进展了,但他故意没穿军服,而是穿了一身宽松的休闲装,不像大将来打仗,更像诗人来旅游。
这就如同穿着睡衣拖鞋进办公室,工作态度极不严肃,被风纪委员抓住,要记过一次,扣半月奖金的!可我们也知道,如果在汴军诸将中举行一次劳模评选的话,氏叔琮至少可以进前三,工作态度一向认真无比,他现在故意在城下面前表演这种行为艺术,就是要从心理上进一步打击守军本已不太高的士气:我军已处于绝对优势,我很轻松,反正随随便便都可以把你们拿下,你们输定了!
甚至连李克用,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对手希望强加给他的想法产生了共鸣:看来太原真的要守不住了啊!
乘着一次战斗的间歇,李克用召集了手下众将开会,提出放弃太原,退守云州(今山西大同)的方案,并以此向大家征求意见。
李克用的话刚一出口,就遭到了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三员大将的一致反对,三人异口地说:“只要有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守在这里,一定可以坚持到底,父王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否则传出去,让士兵们知道连您都没有坚守下去的信心,军心浮动,那就真的可能守不住了!”
另一个义子李存信也不完全赞同的义父的想法,只不过方向恰恰相反,他认为义父的方案太保守了:退到云州,难道汴军就不会追到云州吗?要跑路,那就干脆来个一步到位,用不着拖泥带水!
于是李存信建议道:“如今朱温已拥有百万大军,天下无敌!关东、河北,都已经变成他的地盘或势力范围,我们兵力既微弱,疆域又狭小,靠什么来苦守这座孤城呢?一旦敌人沿着城外修筑坚壁,挖掘濠沟,断绝内外联系,用长期围困的办法对付我们,我们可就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静坐等死了!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不如乘现在汴军还没有将城围死,弃城直接逃往塞北,塞北的胡人部落都是咱们的哥们,自然就安全了。只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以后再慢慢等待反攻的机会也来得及。”
不愧是外语系的高材生,李存信学长这一段话论点清晰,论据充分,论证有力,又迎合了老大的心理,一下就驳倒两位学弟,让李嗣源与周德威虽然心不服,却也说不出有力的反对意见。只有李嗣昭,虽然没有驳倒李存信的口才,却仍坚绝反对:也许我不能说清那样做为什么不对,但我知道,那样做肯定不对!
面对义子们针锋相对的两派意见,李克用迟疑了:一旦放弃太原,等于自己,以及追随自己的众多将士,在这几十年中的搏命奋斗就全打了水漂,那个“走”字压在心头的份量何止千斤?但如果不走,真到了逃都没路可逃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现在,就让我们暂停一下叙事,也站在李克用角度好好想一想,走与留,究竟哪一个才能算此时正确的选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