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孝谋反 一
也许有人会问:杨复恭遭难这几年,李克用去哪儿了?他怎么不施以援手,坐视自己朝中无人呢?当初张浚、孔纬,甚至皇帝李晔都把他视为杨复恭在外边最大的同党,难道他们都看错了吗?
答案可能是:一、确实看错了,李克用并非一个合格的政治动物,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在他自己眼中,杨复恭只是一个老朋友,不是什么同党。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即使在条件更有利时,他都没想过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至少在朝中扶植一个亲河东派;
二、这几年李克用的日子也不好过,腾不出手,因为他手下最厉害的义子,邢洺节度使李存孝,叛变了!
所谓邢洺镇,就是原先东昭义的邢、洺、磁三州,当初孟迁投降,李克用上表推荐沙陀军老将安金俊为团练使,而后东昭义升级为邢洺镇,安金俊升为节度使。后来安金俊在进攻赫连铎的战役中为李克用捐了躯,邢洺节帅由安知建接替。安知建是那种刚在史书上露一下脸就消失的酱油演员,这么容易就做到节度使(此时连战功卓著的李存孝都还在排队呢),在下怀疑他是安金俊的儿子。
不过这位小安实在不懂得惜福,身为李克用集团的一分子,他一见朝廷联合几大藩镇讨伐李克用,就以为自己的大老板这次要破产了,决计改换门庭,暗中与朱温接上了关系,只等宣武大军一到,他就倒戈。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他老板的本事比他的想像厉害多了。至大顺二年(公元891年)三月,随着几路讨伐军都被李克用打败,安知建没能等到宣武的大军,却等来了李克用下达的新调令:原汾州刺史李存孝升任邢洺节度使,取代安知建!
安知建大惊,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不敢回太原,匆忙带上亲信部属,弃城逃走,投奔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稍后,朝廷征召安知建当神武军统军,安知建前往长安,但在途中被天平节度使朱瑄设伏击斩,人头被朱瑄送往太原示众,用以巩固朱氏兄弟与李克用之间的反朱温同盟。
但李克用没有马上对朱瑄的示好投桃报礼,他的战略是先北后南,朝廷一服软,李克用就亲率河东主力北上,进攻大同去了。毕竟以先来后到算,赫连铎在李克用的眼中钉排行榜中,位次比朱温更靠前。
四月,李克用以大将薛阿檀为前锋,诈败诱敌,大败赫连铎于御河,随后进围云州。悲催的赫连铎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朝廷或者朱温那些远水,连以往的铁哥们,卢龙李匡威都不敢发兵来救。他苦苦坚持到七月,云州粮尽,赫连铎只好弃城突围,假道吐谷浑部落的聚居区,投奔李匡威。大同兵变十三年过去,李克用终于又一次成为了大同的主人。
再回头说李存孝,安知建的逃跑,使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到邢州上了任。虽然比自己的期待稍微晚了一点儿,但还是当上了节度使,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义父的认同,对比一下还没有尺寸封地的李存信,李存孝的心情多云转情了。看看邢洺这地面,背靠河东,面向河北,进可攻,退可守,北边是成德,南边是魏博,都是又肥又美,好大的两块酱牛肉,这正是大举出击的好基地,发挥自己强项的好地方啊!
因此,李存孝新官上任没几天,就兴冲冲地向李克用提出:乘着收复大同的大好时机,一举攻取成德四州的计划,欲再建大功,把那个讨厌的李存信远远甩到后边去。
存孝谋反 二
说起李存孝选择的这个目标,成德节度使王镕,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出身于唐末藩镇中首屈一指的奇迹家族。号称“仁而不武”王镕并不是汉人,他的祖先可以上推到一位源自回纥阿布思部落的移民,名叫“没诺干”,在契丹移民出身的成德大帅王武俊手下当骑兵军官。凑巧的是,王武俊的原名也叫“没诺干”,光这一条就透着亲切,于是,老“没诺干”把小“没诺干”收为义子,小“没诺干”从此改姓王,在王武俊的义子中排行老五,人称王五哥。
王五哥和他的子孙,世代在成德从军,下传到第三代,名叫王廷凑,也就是王镕的四世祖。相传王廷凑早年,曾作为成德的使节到河阳出差,半路上喝得大醉,在路边找块草坪就躺下睡觉。这时有位路过的半仙看了一眼地上的醉汉,赞叹说:“真不是常人啊!”然后就走了。同伴把王廷凑叫醒,告诉他:有人夸你呐。
喜欢读《鬼谷子》的王廷凑早就有颗不平常的心,听旁人一说,不由食指大动,忙追上去仔细问问:自己什么地方不平常?那位半仙说:“我看你左鼻子喘气如龙,右鼻子喘气如虎(他睡觉时的鼾声究竟有多大啊,子孙当为王百年!你家一定有棵大树吧,当这棵大树把你家房顶盖住的时候,就是你发达的日子了!”
穆宗长庆元年(公元821年),王家院子里的大树盖住了卧室,王廷凑在士兵中造谣说:节度使田弘正贪污了朝廷给大家的一百万贯赏钱!于是成德士兵发动了合情合理的兵变,将田弘正及其幕僚、家属等三百余人全部杀光,拥戴王廷凑为节度使。放在唐末,这样的事很正常,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非常不正常了。
王廷凑当了十三年节度使,死后传位给儿子王元逵;王元逵在位二十一年,传子王绍鼎;王绍鼎在位两年,传弟王绍懿;王绍懿在位九年,传子王景崇;王景崇在位十七年,传子王镕。
同为自己当家作主的河朔三镇,强大的幽州与魏州城头都已经变换过N次大王旗(其他朝廷能控制的藩镇更不用说,都是铁打的府衙,流水的节帅),偏偏弱小的成德王家就始终屹立不倒!何况这是在骄兵悍将横行的唐末,成德又处于没有部族背景的中原腹地,没天理啊!
更没道理的是,王镕是以黄口小儿之身登上历史舞台,一出场,就创下了唐代节度使的最年少纪录(根据不同的记载,他当上成德节帅那年或十岁,或七岁)。主少国疑,强敌环伺,在这种百分之九十九都应该大乱一阵的背景下,成德镇硬就是实现了领导人的平稳过渡,连士兵闹饷都没发生一次。
回顾以往,你能以为王家仅仅是侥幸,王镕仅仅是个好欺负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