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淘汰英雄
阡能之变 一
话说从前,当黄巢还在大明宫中坐龙椅,朱温还在同州衙门新娶妻,李克用还在塞上草原跃马蹄时,西川成都附近,也发生了一次不小的民众暴动,差点儿影响到成都马球场上,天子李儇玩球的雅兴。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田公公的兄长,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说起。昔日的卖饼小贩陈三郎,虽然仗着老弟的提携,和马球赛冠军的头衔,平步青云,成为帝国的高级领导干部,但就像历史上不少出身卑微的大人物一样,心底深藏的自卑总会让他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怀疑,总生活被害妄想中。陈敬瑄知道,他那位权势熏天的兄弟在外边名声并不好,那么自己呢?围绕在眼前的一张张谄媚笑脸背后,会不会是一句轻蔑的冷笑:屌,这个沐猴而冠的小人!总有一天同你老弟一道,不得好死!
缺少安全感的陈敬瑄为了创造安全感,想出了一个和淮南吕用之异曲同工的好主意:建立特务机关,全面监视民众的一举一动。所不同的,是特务人员的职称,在淮南叫“察子”,在西川叫“寻事人”。我觉得陈敬瑄取的名字比吕用之那边起得好,直白,一看就知道是以寻衅滋事为业的小人。
由于“寻事人”们可以通过向陈敬瑄告密的方式,轻松祸害西川地面上他们想祸害的任何人,合法伤害权在手,因而牛气冲天,所过之处,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自然,也没人敢拒绝他们的敲诈。
可是有一天,发生了一起奇怪的意外事件:有两个相貌陌生,举止张狂,怎么看怎么像“寻事人”的家伙路过资阳(今四川资阳县),竟然没有向当地官员索要一文钱,不正常啊,这简直是违反了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于是,当地的最高负责官员,镇将谢弘让忙设下大宴,殷勤邀请这两位赏脸赴宴。酒桌,是和床铺并列的,解决难题的最佳途径之一,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智慧了。谁知传统智慧也有失灵的时候,这两人拒绝赴宴,径直便离开了资阳,谢弘让不由得大惊失色!
谢镇将知道,在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被领导索贿,而是被领导剥夺了行贿权!到了连送钱都没人要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意味着你已经死定了!虽然在思来想去之后,谢弘让还是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但你犯没犯错误毕竟是领导说了算,谢弘让不敢停留,当天晚上就弃职逃亡,躲进山中避难。
一个镇将无故弃职逃亡的事件惊动了成都,大致相当于成都丨警丨察局负责重案调查的副局长杨迁,派人给谢弘让传话,表示知道他的冤屈,只要他出来自首,一定为他伸张正义!于是,谢弘让决定自首,他刚一出现立即被杨迁逮捕,押送到节度使衙门。杨迁还声称:这是自己调动武警部队搜寻山林,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的凶残惯犯!
阡能之乱 二
对于“犯罪嫌疑人”,陈敬瑄历来是“嫉恶如仇”!他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令将谢弘让重打二十棍,然后钉到了西城的城墙上。这还不算完,行刑的人又用滚烫的沸油浇在谢弘让身上,等他的身体上全是可怕的燎泡时,又用胶黏的麻刺将燎泡擦烂,让凄厉的惨叫声不时在成都西城响起。
谢弘让整整被折磨了十四天才断气,他无意中用自己的惨死,告诉了和他有相似处境的人:千万不要轻信官家的承诺,如果你还想多活两天,那就造反吧!
就在距离成都不过一百六十里的邛州(今四川邛崃),有一个叫阡能的小公务员,因为未能及时处理完公务,也弃职逃亡了。不久前,他也收到了杨迁杨副局长的秘信,保证他只要出来自首,就肯定不会受惩处。阡能心动了,只要能回家,谁愿意留在深山里当野人?但就在他准备动身前往成都时,传来了谢弘让被残酷处死的消息,阡能气得大骂杨迁无信:既然不肯给我们留条活路,那么我也豁出去了,大干一场吧!
阡能果然还是有两下子的,没过多久,他就成为一个造诣不凡的土匪头,手下聚起了四大金刚: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横行于邛、雅(今四川雅安)、蜀(今四川崇庆)三州之间。阡能匪帮征兵的办法比较简单高效,直接闯进民家,抓住家中的成年男丁,然后问:“跟不跟我们去发财?不跟杀你全家!”而对这道选择题,多数人只敢选第一项,偶而有胆大的人选第二项时,阡能的征兵队都很讲信用地将人家满门抄斩了!因此,阡能的队伍竟在很短的时间内扩张到了数万人之多,只是士气、战斗力,那就很难说了。不过,这还要看他的对手如何。
地方糜烂,国税收不上来,陈敬瑄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便派牙将杨行迁、胡洪略、莫匡时统军七千,进剿阡能。没想到几仗打下来,杨、胡、莫三将竟屡战屡败,只得连连向成都请求支援。西川军的主力和精华已经调到关中和黄巢对垒去了,陈敬瑄只得下令:所有政府部门的仓库管理员、门卫、保安等,所有勤杂人员都要从军,增援杨行迁。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六月,西川军与阡能军大战于乾溪(在今四川双流县境内),杨行迁等人又打了败仗,为逃避罪责,他们大量掳掠无辜村民,谎称是在战场上俘虏的阡能部众。陈敬瑄也仍像处理谢弘让案件时一样“英明”,不做任何调查审问,就将这些所谓的“贼兵”全部公开斩首!
观看斩首的成都市民有些奇怪:阡能的“贼兵”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妇女儿童,悄悄问他们怎么回事,这些人回答:“我们正在村里种田、绩麻,突然官兵就闯进来,把我们抓到这里,不知道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