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之围 五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也发现一个问题了:在不久前收复长安的会战中,大败黄巢,表现得生龙活虎的各路唐军,如今都死哪儿去了?为何不再接再励,将黄巢彻底消灭,反而在大半年内毫无作为,甚至坐视陈州危难呢?
一个主要原因,是长安之战各路唐军的事实统帅,左骁卫上将军杨复光,突然在河中军营逝世。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杨复光的死与某个阴谋相关,但他正好在田公公最希望他死的时候死掉了,难免让心思不阳光的在下有所遐想。大喜过望的田公公立即有峙无恐地将杨复光之兄杨复恭,由“四贵”之一的枢密使贬为飞龙使(负责管理皇家马厩,相当于弼马温),重新稳固了自己宦官老大的位置。
就总体而言,唐代的宦官集团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罪恶团体,但凡事常有例外,咱们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事实上,到大唐王朝的末年,宦官集团终于还是为帝国奉献出了两个杰出人物,其中之一,便是杨复光。
在与黄巢较量过的唐军历任主帅中,杨复光可能是最强的一个:劝周岌反正,败朱温于邓州,显示出他的忠义与能力不亚于郑畋;在许州和蔡州空手套白狼,杀王淑,重整军,把忠武八都变成自己的私人军队,表明他的宦官生涯也没白过,还多了些郑畋不具备的厚黑手腕。较之年老昏馈的宋威、自大自私的高骈和平庸无能的王铎,杨复光更胜出的多了。
在整个关中对峙阶段,杨复光是唯一一个实现了让各路唐军积极协调,奋力作战唐军主帅。现在,没有了杨复光作粘合剂的各藩镇军马,马上又恢复了一盘散沙的常态,各打各的小算盘,积极致力于争功论赏,互争雄长。一种聪明的想法像流感一样传遍多数藩镇长官心中:如果现在黄巢已经威胁不到我,其他藩镇如果不动手,我主动打齐军却不一定取胜,说不定还会让别的藩镇渔翁得利,那我们干嘛傻积极?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藩镇都始终那么“聪明”,其中最突出的“笨蛋”,是两位藩镇中入行不久的小字辈,未来的两大巨星。
作为长安之战中冲锋陷阵的绝对主力,二十八岁的李克用在所有节帅级的首长中年纪最小,功劳却最大,手中又握有一支人见人怕的强悍武装,理所当然地迎来了自己的丰收季节。首先,唐廷将雁门镇重新并入河东镇,李克用的雁门节度使之职自然被免除了,但却得到了一大堆显赫的新职:“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太原尹、北京留守,充河东节度使、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其中检校司空是荣誉虚衔,虽有同平章事的职衔也只是名誉宰相,最实惠的职务还是河东节度使。
随着原河东节度使郑从谠被调回中央任职,李克用成功入主太原,他的兵力很快扩充到了五万以上,据地九州(太原、代、忻、岚、石、汾、仪、沁、朔),在天下诸藩镇中,实力仅次于淮南高骈。
从此以后数十年间,河东这块大唐帝国的龙兴之地,黄河以北最强的两大藩镇之一(另一个为卢龙),反李克用联盟曾经的总部,被李克用打造成了沙陀军政集团最牢固的大本营。只是李克用消化河东这个过程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在此之前,黄巢还能陈州城外维持一段称孤道寡,杀人越货的“幸福”时光。
回徐兄,在下认为唐末五代与三国、十六国之类军阀政治是大不相同的,在其他乱世中,普通士兵只军阀头目的棋子和工具而已,纵横捭阖,角逐天下总是那些头面人物,小人物崛起的机会虽然较一般时候多,但也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等他们能对历史产生重要影响时,都不再是小人物。
而在五代,哪怕最底层的小兵,都有可能在顷刻间颠覆一个帝国。
最典型的事例,如一个小卒皇甫晖赌博输了钱,就能掀起一场大动乱,几个月内就让皇帝李存勖身死国灭,并把李嗣源逼成了皇帝。
又如李从厚派六镇节度使讨伐李从珂,就在即将胜利之时,讨伐军众士兵认为李从珂的开价可能更高,竟然一轰而起,赶跑了已方六位大帅,临阵投降,并返身杀回洛阳。于是李从厚倒台,让李从珂当上了皇帝。当上皇帝的李从珂连忙掏空国库来讨好士兵。但众骄兵仍不满足,觉得赏赐太少,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为李从珂不久后的倒台做好了准备。
总之,五代普通士兵的能量之大(大多数时候是破坏性的)为历史所仅见。李嗣源、李从珂这样的皇帝其实就是被士兵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选出来的,虽然没用选票。而后来郭威、赵匡胤的上台也至少有一半是这种“选举”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