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秘密合意（1）

8月17日，天气转晴。

九点四十五分，第6次正式会议开始，讨论第九条—赔偿军费。

对日本代表团来说，赔款、割地、引渡和渔业权属于比较必要条件，虽然绝对必要条件（韩国管理、满州撤军、满州权益转让）都已得到了俄方的应诺，但也不能就此罢休，从代价、国家利益和国内舆论出发，所提的12条都必须实现，尤其是赔款和割地，如果不能实现这两条要求，和谈等于失败。为此，在开始讨论前，小村向维特递交了备忘。虽说俄方不准备讨论该问题，但作为要求还是要正式提出的：要求赔偿战争的实际直接费用，金额可以协商。

维特表示这个问题不可能达成一致，俄国情愿战争也不会接受，而且俄国已经为续战下定了充分的决心。俄国虽然希望和平，但不会为此接受过分的要求，俄国并没有完全战败，无需支付赔偿，另外，日本对俄国也造成了伤害，是否需要支付赔偿呢？俄国俘虏的费用和国家利益相关，这个是可以支付的。如果日军打到了彼得堡或者莫斯科，那么俄国人民才能理解赔偿的含义。

小村反驳道，恐怕到那时就不是考虑和谈，而是考虑以命相争了吧。

维特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当初拿破仑兵临莫斯科，也没有得到和约！你方所谓的为了和平为了人道，恐怕是乘机要求俄国做出牺牲，成全日本国民的自身利益吧！鉴于人道精神，鉴于俄国的尊严和战争现状，俄国决不接受割地、赔款、引渡、限制这四项条件！希望贵方撤回！”

小村坚持日本的条件是恰当的，已充分考虑了日俄两国的立场，早日结束战争可以杜绝国力和财力的消耗，也有利于两国在世界经济中的竞争。

维特接话道：“贵方说得很对，为了早日实现和平，贵方更应该抛弃过分的要求。”

小村苦笑道：“你方的表述方式显得好像你方是胜利者一样。”

罗森立即答道：“在座的既没有胜利者，也没有战败者！”

小村感到无法压制维特的傲然态度，提议暂时跨过第九条。十二点五十分，上午的会议结束。

下午的会议从三点开始，讨论了第十条—引渡逃往清国的俄国军舰。此要求的国际法依据不多，最接近的只有1856年的《巴黎宣言》中关于没收船舶等违禁物的相关描述，而适合此条的依据两年后才制定出来，即《中立国在海战中的权利和义务公约》。此际，双方只能依据过去的战例和各自的立场来辩论。

日方主张：交战中的军舰逃往中立国并被扣留是没有先例的，此等避战行为违反“正义原则”，假如俄国军舰继续作战，一定会被日本舰队击沉或俘虏，因为引渡是理所当然的。

俄方反驳：海战需在交战国领海或公海上进行，其中一方的军舰进入中立国港口的场合，另一方只能在公海等待攻击的时机，中立国可以要求军舰离开或解除其武装，但没有将其引渡给另一方的义务，中立国已解除了俄国军舰的武装，显然将在战争结束后归还俄国。此事即使交给国际法庭，俄国也会赢得胜利。

由于双方都找不到合适的国际法规，又都不能接受对方的观点，因此也搁置下来，转而讨论第十一条—限制远东海军军力。

之前俄方已表露了拒绝的意思，但这次维特表示可以让步：虽然限制的条款有损国威，但基于现实，俄国可以承诺，短期内不在太平洋地区拥有大规模的海军军力。

关于此承诺是以附件形式还是正式条款形式，双方同意翌日继续讨论。

在六点半会议临结束前，维特提出翌日讨论完第十二条后，休会两天，下周一下午三点举行最后的总结讨论。小村表示同意。

维特的这个提案深有含义，第十二条是渔业权问题，俄方已内定接受，第十一条基本已经让步，那么三天后的第8次会议将要讨论严重对立的“桦太、赔款和引渡”三条件，作为“总结会议”，是暗示双方准备好妥协案呢？还是暗示准备好谈判破裂呢？

会议公报：第九和第十两条未达成一致，第十一条翌日继续讨论。

记者们加紧了采访，虽然公报内容依旧“乏味”，但会议的困难状况表露无遗，从两国代表疲惫的表情上也能看出这种迹象，谈判已经接近了尾声，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呢？下次会议结束后会如何呢？

维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会议结束后当然是回酒店吃饭呀。”

克洛斯特维奇表示：“无法预测全部条件讨论结束后会出现什么状况，根据现状，个人认为和平无望。”

佐藤耸肩答道：“结束之后多半会还会继续讨论吧。”

双方代表的只言片语反映了事态的严重性，如果谁都不表露出要在对立条件上让步的意思，那么谈判注定会破裂，战争将不可避免。

当晚，维特和几名随员出席了在巴斯家里举行的招待宴会。

酒店里举办了盛大的舞会，第10炮兵团的军乐队也前来助兴，日本随员也列席了舞会，擅长跳舞的竹下勇非常引人注目，不断地更换着舞伴。

晚上十一点多，回到酒店的维特召集了罗森、马尔丹斯、博格切罗夫、埃尔莫洛夫、希波夫、鲁辛等人在他的房间开紧急会议。

维特表示下周一的会议上代表团必须拿出最终的意见，因此必须就两个问题拿出结论并向沙皇请示，一，和还是战？二，如果要在四个条件上让步，限度如何划定？

对于第一点，大家一致同意维特的意见，继续战争对俄不利，但在第二点上有所分歧，四个条件都有损俄国威信，不可能得到陛下和国民的认可。

不过维特已经将此四条件按轻重缓急进行了区别，准备逐次向日方让步，经大家确认，该方案发往了彼得堡：“我们在军费赔偿、桦太割让、海军限制、军舰引渡四项上拒绝了日本，下周一、二将进行总结性会议，双方都需在某些方面让步，否则谈判必将破裂。观察会议经过，日方可能会在限制和引渡两条上做出让步，而割地赔款上估计和我们一样，不会妥协。一旦战争继续，只要我们能组织起有效防御，日本将缺乏足够的攻击力量从而最终被我们拖垮。基于以上考虑，我们的策略是：引渡一条可以让步，因为此条对国家利益无现实意义；限制一条可以让步，因为俄国暂时缺乏对抗日本海军的能力；桦太一条可以让步，因为即使索回该岛也缺乏有效利用的途径，且受制于日本海军的威胁；赔偿一条决不让步，此条不仅伤害国家尊严，也严重损害国家利益。总之，除赔偿一条外，皆可让步。”

当晚，小村和高平商议之后，给东京发去了电报。

两人分析认为，日本和俄国一样，也被逼入了窘境，俄国虽然没有攻击东京的能力，但日本也同样缺乏能逼迫俄国签订城下之盟的战力。俄方拒绝的四个条件中，割地和赔款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的，但俄国在这两点上表现出了寸步不让的态度，因此电报建议：“我们准备在周一的会议上撤回引渡和限制两条，以此试探俄国人的态度，如果俄国坚持在割地赔款问题上的强硬态度，那么靠全权代表是无法解决的，必需依靠‘局外调停’才有可能打开僵局。据说俄国代表团在周一会议后将前往纽约，我们亦可如此，寻求与罗斯福总统的接触。如果罗斯福调停失败，政府方面就要做好继续战争的准备。希望20日前给予指示。”

小村又电告金子：“日方将在周一会议上撤回限制和引渡两要求，但谈判仍可能因俄方拒绝割地赔款而破裂。速告知总统，请他向俄方施压。”

双方的全权代表在同一个晚上都确定了谈判的最后态度，在给国内的请示中也都流露出了悲观的意见，日本方面尤甚。

发完电报后，小村继续和高平商议，周一提出撤回两条件后如果俄国仍然维持拒绝割地赔款的态度，这样撤回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不如在翌日的会议上，以俄国考虑割地和赔款为条件、日本再撤回引渡和限制要求，这样尚有两天时间留给俄国，且罗斯福总统也有时间展开对俄工作。高平对此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