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通往朴茨茅斯之路（1）

6月14日上午十一点半，长冈收到儿玉的回电。

儿玉答应推进此事：“为了进一步获取谈判的有利态势，有必要采取积极的作战方式，打痛敌人，迫使俄国坐到谈判桌前，在占领桦太及向乌苏里推进后，满州军会继续给予俄军打击。将此意见转达相关要人，使其重新考虑。”长冈一方面将回复告知了山县，一方面又建议儿玉针对性的将此意见直接发给桂太郎。

6月15日，参谋总长室举行了例行会议，就军事和政治方面交换意见，参会者有山县、桂、小村、寺内和曾祢。

会上，小村着重就儿玉的建议进行了陈说：“我国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敌人投降后再谈判的情况，十年前的日清战争中，清国也并未投降，只是我们消灭了其北洋水师，又做出了进攻北京的姿态，才令清国主动请和，并指定在下关谈判。此次日俄和谈，俄国也同样缺乏投降的基础，并且和当时的清国状况有较大的区别，虽然俄国也同样丧失了海军，但却没有首都遭到威胁的担忧，日清战争是在清国国土上进行，而此次作战却不是在俄国领土上发生，陆海上的胜利只能是为日本争取了谈判有利条件而已。”

小村又出示了报纸上登载的两首流行歌曲，强调国民虽然不明战争的实情，但很乐观，政府不能完全无视国民的感情，一旦国民了解到谈判并非是因为俄国“乞和”，很可能会引发国内的不满。要安抚国内的情绪，就必须争取提出能满足国民心理的谈判条件。

小村还指出，在桂提出的四个谈判有利条件中，新募集三亿日元外债这一条（其余三条是歼灭俄满州军主力、实施北韩作战、占领桦太）已获得通过，国库尚能拿出一亿，日本完全可以继续战斗，争取更好的谈判地位。但是仅靠财政能力对俄国施压是不够的，必须实施作战计划，特别是歼灭俄满州军主力。新任俄满州军总司令里涅维奇曾放出“豪言”，要在九月份集中54个师一举击溃日满州军，因此只有挫败俄满州军，才能令俄国上下丧失战意，为“有利的”谈判铺平道路。北韩作战除了击退跨过图们江的俄军、显示日本在韩国的存在感外，对谈判并无多大帮助。而桦太作战则能很好地迎合国民的“割地”心理。

陆军方面的态度是，由于奉天会战以后没有大的战事，加上国内的增产，武器弹药得到了充分的补充，火炮到达1046门，炮弹约45万发，兵力对比三比二，火炮数量为一比二，但是因为国内动员能力枯竭，兵力无法进一步增强，如果想要占领俄军的大本营哈尔滨，预计架桥、铁路的投入需要一亿日元，准备时间需要四到五个月，并且没有胜算！

海军方面则一直就反对实施北韩和桦太作战。

小村表示，照这个形势发展，日本只能以奉天会战胜利、制海权和举债能力等三个条件进入谈判，并不足以令俄国屈服。一旦俄国保持战意，外债募集这个优势反而会因国内财政窘迫而变为劣势，那样俄国会采取更高的姿态应对谈判。

关于谈判地点和全权代表人选，小村指出，谈判一方如果自认为是战胜方，自然可以在其国内或靠近本国的地区指定谈判地点，如同日清战争中的下关，本次日本选择芝罘也是出于这层考虑。俄国提出的巴黎是其同盟国首都，显然有违日本的立场。已指示高平请罗斯福协调俄国派出高规格的全权代表，以防止俄国假借谈判为其充实战备争取时间。

综合上述情况，小村总结道，只有军事层面的结果才能确保日本的有利立场，前线代表儿玉的意见认为歼灭俄满州军主力存在困难，因此必须实施出兵北韩和占领桦太的行动！

桂太郎表示同意小村的意见。

山县有朋沉思之后表示，既然前线判断可以分兵支持支线作战行动，他不反对。

随即，山县指示长冈：“速实施占领桦太的计划，同时成立北韩军司令部，向北韩出兵！”长冈推荐松石安治出任北韩军参谋长，山县点头同意。

长冈欣喜万分，回到自己办公室，立即命令驻扎在弘前的第13师团长原口兼济和参谋长小泉策郎进京，又指示宇品的运输部长大久保德明着手准备运输船。

参谋、副官齐聚长冈办公室，举杯庆祝苦心策划的作战计划得以实施，松石表示一定在和谈开始之前肃清韩国境内之敌。

长冈又命松石前往海军部安排翌日的参谋总长与军令部长的会议，松石带回了伊集院的一条个人意见：桦太作战的实施可能会影响支援北韩作战。例会后，军令部已通知联合舰队七月份实施桦太作战，但却没有告知支援北韩作战一事，显然，海军方面还有所犹豫，态度尚未能完全转变过来。

这几日，金子坚太郎与罗斯福讨论了谈判地点问题。

罗斯福表示华盛顿并非理想的地点，他已向俄国传递了华盛顿作为候选地点的提案，但俄国尚未答复，俄国可能认为美国是日本的支持者，在华盛顿谈判对其不利。而且其它国家也会认为美国是想独占促成和平的名誉并左右谈判的进行。

对于罗斯福提出的候选地点荷兰海牙，金子表示反对，他认为海牙是沙皇于1899年召集裁军暨和平会议的地方，在此谈判，易给人造成俄国是谈判主导者的错误印象。而且海牙靠近俄国却远离日本，易导致日本前往求和的错觉。本次和谈，本就是在总统的倡议下才得以实现的，是美国外交的成果，赢得回复和平的名誉无可厚非，华盛顿是历史名城，在和平条约中出现，更能将让这份荣誉保存在世界历史之中，决不可错失这样的机会，并且美国人民肯定也会支持的。

会后，高平向金子传达了小村的训电：政府不希望在欧洲举行谈判，华盛顿则是理想地点，或者可以选择避暑胜地纽波特。

金子立即将此意向通报了罗斯福，罗斯福觉得纽波特和曼彻斯特虽是避暑胜地，却不适合举行国际会议，倒是可以考虑朴茨茅斯军港，这样安全上也能有很好的保证。金子表示可以向国内征询意见。

随后，高平拜见了罗斯福，就全权代表人选问题表达了政府的意见。小村训电的另一部分内容就是围绕人选问题的：如果俄国派出有名无实的谈判代表，则无法达成总统的初愿，徒然浪费时间，希望俄国代表能像日本代表一样具有完全的缔结条约的权力。

当了解到日本政府可能因俄国代表不够规格而会拒绝谈判时，罗斯福立即当面起草了发给俄国大使的建议书：“目前，世界正为日俄两国恢复和平竭尽全力，日本已准备派出握有‘商议和决定’权力的全权代表，希望俄国能派出权力对等的代表，代表的任命将能证明俄国的和平诚意。”

不过，罗斯福认为全权代表权限问题比较敏感，为防止意外，最好先行试探。

所以，罗斯福单独约见了卡西尼，向他出示了建议书。卡西尼认为俄国不会在谈判代表人选问题上敷衍了事，建议书是对俄国诚意的曲解。对此，罗斯福并不意外，在征得了高平的同意后，撤回了这份建议书。

此时，玛雅传回了新的消息，俄国同意在华盛顿举行谈判。

虽然事情的进展比较顺利，但罗斯福对日本的的姿态仍心存疑虑，他给驻英大使里德发去训令，要求他与兰斯顿会面，希望英国从同盟国的立场敦促日本参加和谈。

6月16日，长冈外史在参谋本部等待松石安治的消息。根据他的安排，松石一早便前往山县有朋的府上送呈北韩军作战计划，计划的核心是罗津湾登陆。

然而松石带回的消息令长冈十分失望。原来山县获悉伊集院五郎的“个人意见”后，改变了态度，决定暂缓出兵北韩行动。

上午十一点，山县将长冈叫到办公室，指示他中止松石的任命和北韩军司令部的编成。长冈抗辩称海军并未正式反对支持北韩作战，希望收回成命，但山县坚持他的决定。

长冈心里十分愤懑，仅仅一个“个人意见”就令“陆军第一人”放弃了既定的决定，难道是因为他年纪太大了吗？！

长冈决定在与海军方面的会议上扭转这个局面。他又找来以“雄辩”出名的大岛健一，指示他去军令部想办法驳斥伊集院的“个人意见”：“从对韩政策、陆军情况及为和谈争取有利态势等方面出发，说服军令部接受出兵北韩的计划！”不过，一个小时后，大岛铩羽而归。

下午一点，伊东祐亨、伊集院五郎、财部彪等三人来到参谋本部，一方面告知海军已为桦太作战做好了准备，另一方面陈述了反对北韩作战的原因。

财部彪展开海图，指出罗津湾口有一座岛，如果不封闭该岛与湾岸之间的海面，船队极其容易遭受来自波谢特或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鱼雷艇的袭击。伊集院最后声明了海军的结论：海军无法向北韩作战部队提供掩护，如果今后陆军有进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计划，海军将重新考虑此事。

长冈认为这是“萨长意识”和“功利主义”在作祟。陆军首脑多为长洲人，海军则以萨摩人为主，由于首相是长洲人，看起来陆军占着主导地位，海军显然是想从中作梗，不希望陆军抢占更多的风头，这种心理从海军之前的态度中就能明确感受到。海军对军舰的追求使其丧失了大局观，日本海海战取得了偌大的名誉并俘虏了多艘敌舰，但是海军就是舍不得将其投入到新的战场，唯恐有所损失，像个暴发户一样斤斤计较。

山县的一句“就这么决定了”的话宣布北韩作战正式中止。

长冈虽对身为萨摩人的山县倒向海军方面深感恼怒，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跑到寺内正毅那里发了通“总长软弱、首相也不强硬”的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