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水师营（二）

1月3日凌晨两点五十分，伊地知一行回到柳树房的司令部。听完汇报，乃木指示津野田前往拜访斯特塞尔，此行的目的是：一，按日本的传统，作为受城使者；二，转达天皇优待他的意向；三，安排他与乃木的会晤。

伊地知提出派一个大队或一个骑兵中队护送，津野田表示为避免刺激俄方，同时表现出和平的意思，只要两名骑兵护卫即可。乃木很高兴，夸赞津野田是木村长门。木村是古代丰臣秀吉的部下军官，曾孤身前往德川大营谈判。

清晨五点，津野田带着山县有朋的法语翻译电和两名骑兵前往旅顺口。

六点，43名陆海军干部聚集在关东军司令部，听取莱伊斯的情况说明。马尔坚科想鼓动拒绝签字，而斯米尔诺夫表示为时已晚，官兵的斗志已完全消散了。争论到七点半，举手表决，结果只有马尔坚科一人反对投降。

上午八点，按照约定，栗野阳二郎指挥的第1师团第15连队第3大队开始接收椅子山、大小案子山一带的堡垒，并由俄军将校带领巡视，气氛相当平和。

十点左右，津野田在一名俄兵的指点下来到了斯特塞尔官邸。斯特塞尔穿着军装、没有佩刀，与津野田会面并通过他的副官用法语进行交谈。津野田首先宣读了山县的电报，斯特塞尔对能获得天皇的“照顾”表示了感谢。接着，津野田要求斯特塞尔按照日本人的传统，走一个形式，将关东州及旅顺口的指挥权移交给乃木，斯特塞尔于是起身履行了“仪式”。中午时分，薇拉夫人招待了简单的午餐，并有两名“漂亮的夫人”陪同。餐后津野田提出希望斯特塞尔与乃木举行一次会面，斯特塞尔表示听候安排。

下午一点三十分，完成使命的津野田踏上了归途。归途中津野田不时看见胡子拉碴的两国士兵拥抱贴脸，感觉很是不可思议。

旅顺口停战后日俄两军表现出来的友好态度的确有些令人吃惊，前往白玉山北麓集合的接收委员也经历了奇异的场面。

一到集合地点，竹内政策等人便受到数百人的俄兵和市民的欢迎，拍手声和欢呼声不断。“他们满脸喜色，毫无开城投降的悲情，好像是在参加欢庆胜利的大会，这算是文明人士的特点么？如此场面使我们感到意外。”一行人被迎入市内，街道两侧的市民看上去都很平静。进入军官俱乐部，几名绅士摸样的人出来迎接，礼数十分周到，宴会上觥筹交错，完全没有传闻中食品匮乏的景象，气氛相当融洽。经过与俄方委员的协商，接收事务定于1月5日上午九点进行。按开城条约，5日九点是俄军撤出旅顺口的时间，此时交接亦无可厚非。

根据观察，竹内等人确信接收将会顺利完成，但他们依然无法理解俄国人为什么会如此热情。为什么要欢迎几天前还在交手、给自己造成重大损失的敌人？是表明反战意愿？还是败战者的卑微表现？是因为能回国而高兴？俄国人难道没有羞耻感么？

3日当天，攻陷旅顺口的消息在东京传开。从一早开始，“号外”的铃声和“占领”的叫喊声在大街小巷里回荡，到处张贴着号外，人们走上大街高呼万岁。商店则乘此机会大搞促销，其中京桥的天资堂还特别赶制了一批纪念章。苦战期间被骂声和石块包围的乃木官邸此时却换成了欢呼声和感谢信。

1月4日，柏林的一家报纸登载了陆军少将梅克尔的一则评论，文章强调攻占旅顺口使得日本获得了将来谈判时的重要筹码，日军在战场上占据的优势也因此得到了巩固。日本占领了朝鲜和满州一部，如今又获取了旅顺这一重要根据地，已占据了控制远东的地位，因此眼下日军将不会急于北进。文章还批评了斯特塞尔战前放出“战至一兵一卒”大话、战时却在第二线阵地束手投降的嘴脸，驳斥了将斯特塞尔视为“坚守围城名将”的评判。

上午十一点，津野田是重再度拜访了斯特塞尔，通知他翌日上午十一点在水师营谈判会场和乃木会面，同时带来了乃木给他的礼物——30只土鸡、红白葡萄酒各12瓶和两车白菜。此行的翻译是辽东守备军事务官川上俊彦，双方交谈甚欢。

下午一点半，送走津野田后不久，斯特塞尔接到第三军通信所转来的沙皇电报，同意宣誓归国条款。

根据这份电报，陆海军将校1319人中有441人选择了回国。17名将官中10人选择了回国，包括斯特塞尔、莱伊斯、戈尔帕特夫斯基、纳迪因等，副官马尔坚科也选择和斯特塞尔同行。斯米尔诺夫、福克、维兰等人则选择成为俘虏。

当天，100名日本俘虏被送回了第三军，其中包括海军的17人，都是第三次闭塞作战的队员。其余多为负伤被俘的士卒，军官只有1名，即10月30日攻击东鸡冠山炮台的第12连队中队长久保信次郎少尉。另外还包括开战后被扣留的《朝日新闻》通信员宫村宽和两名年轻女人，分别是斯特塞尔家的佣人和俄国海军军医的保姆，两人都是长崎县人。这批被称为“旅顺口生还者”的人并未遭到冷遇，如海军兵曹万田松五郎进京向东乡平八郞汇报了情况，并获赠了金表一块。

1月5日，受降日。大迫尚敏安排了相关受降事宜：

受降会场：新市区西面的鸦鸬嘴堡垒东侧平地；

受降时间：1月5日至7日；

受降人：俄陆海军军人（含轻伤）、官吏、志愿兵、宣誓归国者及家属；

伤员处理：轻伤者就地治疗，重伤者转移至方家屯地区；

铁路运输：1月6日至10日从长岭子站送往大连；

轮船运输：1月8日开始，由陆军征用船送往长崎，俘虏送抵后再转往福冈、大阪、名古屋、姬路、福知山、松山、广岛、门司等地。

宣誓归国者可在鸦鸬嘴、长岭子、大连宣誓，然后从长崎搭便船回国，海军职工约1150人安排从大连运往芝罘。

鸦鸬嘴设有一道木门，门后有栅栏指路，走进这道门就是俘虏了。长岭子站广场上设立了许多帐篷，安置待转运的俘虏，并准备了面包、罐头和水。集合地有许多家属前来送别，其中有不少带着幼儿的母亲。

上午八点三十分，大迫尚敏、齐藤太郎、山冈熊治在木门前站立，福克策马上前。《朝日新闻》记者大村友之丞记道：“降将福克身躯高大，半白短须，目光有神，皮肤光泽，戴着红色的帽子，罩着鼠灰色外套，佩着剑，骑术精熟。”

福克向大迫敬礼、握手后，指挥以连为单位的队伍走过木门，归国者进行宣誓，士兵则登记番号姓名，随后前往刘家屯宿营地。福克和斯米尔诺夫当天在此送别部下，计划后天和斯特塞尔一起出前往日本。

上午十点五十分，斯特塞尔、莱伊斯来到水师营等待与乃木会面。直到十一点半乃木才现身，随行人员有伊地知幸介、安原启太郎、副官松平、翻译川上。双方在谈判桌前坐定，乃木先转达了天皇的意向，斯特塞尔则表示感谢，之后便是一些杂谈，其中谈及了彼此的子女，斯特塞尔对乃木失去了两个儿子表示慰问。随后斯特塞尔将他的阿拉伯种骏马赠给了乃木，另请求乃木保护东鸡冠山上的康德拉钦科等人的墓穴，乃木答应了下来。

数年后，佐佐木信纲作词的歌曲《水师营会见》对这次会谈进行了唱颂。

一点不到，吃完午饭的双方在院中合影，斯特塞尔和乃木坐在中间，伊地知和莱伊斯分坐两侧，后面站立着渡边满太郎、松平、马尔坚科、安原、川上，副官涅维尔赛克和津野田则坐在最前面。

一点二十分，双方道别，三点半津野田护送斯特塞尔回到官邸。薇拉夫人看了合影，提出想请乃木吃顿饭，斯特塞尔便拿出一把德国造骑枪交给津野田，托他转告。接到邀请的乃木报以苦笑。

附：旅顺口日俄两军损失情况

日第三军61418人（战死16044，负伤45042，失踪332）

俄关东军10791人（死伤失踪合计，开战时兵力44277）

投降时情况：俘虏23491人，伤病者19665人

宣誓回国：670人（将校441、士兵229）

投降时俄国非战斗人员：5856人

主要战利品：各种火炮612门、步枪35252支、军刀1891把、炮弹182184发、子丨弹丨2266800发、马约2000匹、小麦663750公斤、饼干45万公斤、牛肉罐头26250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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