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最后的总攻（二）

满州和东京之间的战略论争依然在持续。

乃木希典在接到“暂停对敌舰炮击”指示的翌日，即11月13日，派作战主任白井二郎中佐前往满州军总司令部。

第三军司令部将之前的失败原因归结为各师团独立行动，而不是长冈外史所指出的攻击方向选择错误。将指挥权下放到各师团，那么师团在任务期间大多会采取最安全的行动，从而导致总攻功亏一篑。

第三军司令部已经决定尽快发起新一次总攻，增援的第7师团当天开始在大阪登船，以第三军的脾气，很想在第7师团抵达前拿下旅顺口，因为有了第7师团，最后的胜利果实肯定将被分割，第三军之前的付出将被稀释、被忽视，这种结果令人难以接受。

白井驱车赶到了位于辽阳北面的烟台总司令部，向大山岩和儿玉源太郎汇报了幕僚会议的结果和经过修正的作战方针：变更指挥方式，由各师团各自指挥改为统一指挥，以期彻底贯彻司令部决心，一举达成目标。白井递交了突破三堡垒（松树山、二龙山、东鸡冠山北）的作战计划，特别强调了在第7师团到达之前完成计划的决心。大山和儿玉对乃木的决心表示了理解和赞同。

但是，东京方面对此深感忧虑。

长冈外史坚持认为第三军强攻东北正面不仅不会成功，而且会给第7师团带去重大损失，进而陷联合舰队于“穷地”。

联合舰队已经连续行动了十个月，各舰舰底都附着上了许多贝类，影响了速度，不少舰只的引擎故障频发，8月份黄海海战的损伤亦无暇修理，有几门炮已经无法使用。随着冬季来临，猛烈的北风将使得水雷漂往外海，舰队触雷的危险大大增加，“朝日”号战列舰前不久刚刚被一枚漂浮的水雷炸伤。因此海军方面强烈希望早日攻占203高地。

在长冈的建议下，11月14日山县有朋召集了御前会议，天皇亲临会场，山县、长冈、伊东祐亨、伊集院五郎、桂太郎、寺内正毅、山本权兵卫参加了会议。会议的目的是通过御前会议迫使满州军总司令部将旅顺口的作战重点转到203高地上，会议从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到十二点四十五分，大部分时间由海军做情况说明，伊东最后陈词：“如果到11月底旅顺口的状况未有显著变化，为应对波罗的海舰队的到来，舰队主力将暂时撤至国内，很可能发生敌三支舰队汇合的情况，那样我陆海军的作战前途将十分堪忧。”

会议最终确定，第三军攻占203高地是让海军抽出身来对付波罗的海舰队的唯一办法。随后山县将会议决定电告了大山岩。

但是满州军总司令部并没有屈服于御前会议的指示。大山岩的回复于两天后，11月16日电报至东京，固执地坚持既定的突破三堡垒、从望台突击旅顺口的方针。

电报称进攻三堡垒的行动将于20日后开始，攻击203高地将在三周之后。这样安排的理由是考虑到如果同时展开攻击，将会分散炮火的力量，为此必须逐个进行。关于海军的撤退修整，并无大碍，对付偷渡船仍有其它办法可用。电报强调：满州军已下定决心，在波罗的海舰队预定到达的时间，即来年一月上旬前取得旅顺口作战的胜利！

紧接着，儿玉源太郎致电山县有朋，汇报了第三军的攻击计划，总攻时间为23、24日前后，最迟26日开始，预定12月3、4日占领望台一带。“我们已做好了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在我们全力死战的攻击下，必将一举攻陷旅顺口。”

同时儿玉也给伊东祐亨发去了语气强硬的电报：“希望海军解除旅顺口封锁的行动并非是对陆军的要挟。封锁舰队同时全部修整是否有必要？对波罗的海舰队的行动是否完全掌握？对于旅顺口俄舰队的出击是否有过对策？”儿玉始终认为海军方面过于神经过敏，此次召开的御前会议，以及之前东京方面的“干涉”基本都是拜海军的“慌忙而无定力”之赐，这封电报藉此向伊东发泄了不满，也算是一种抗议。

海军方面当然反驳，11月18日，伊集院五郎以大山岩电报中承诺的“一月上旬”为口实，回电儿玉：“即使在一月上旬解除旅顺口俄舰队的武装，也已经失去时机。所以时间是眼下最大的急务！”

据满州军总司令部参谋田中国重少佐回忆，儿玉本想继续回电反击，但被大山岩制止住了。

长冈外史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争论下去，目前已到实战阶段，必须相信前线的“决心”。对攻击方针的担忧只能暂时搁置，对儿玉电报中的“做好了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这种“不负责任”深感不快，但也只能放任。对于海军方面认为前线“不尊重御前会议决定”的意见，长冈认为或许通过御前会议的施压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经过与伊集院五郎的沟通，海军也暂时搁置了论争。

长冈在制止了海军方面的论争后，又拜托山县有朋给乃木希典一些激励。

东京和满州围绕203高地的论争暂时平息，最终满州军总司令部“获得胜利”，所有的目光再次聚集到第三军方面。

11月19日，山县致电乃木：“望你采取神速果敢的行动，一举完成伟业，不要留给敌人反抗的余地，即使不能取得完全胜利，也要为今后的行动创造有利局面……成功与否影响陆海作战的战略大局，事关国家安危。兄若有任何问题请尽管开口。”电报最后还附上了一首诗：百弹激雷天亦惊，合围半岁万尸横。精神致处坚于横，一举终屠旅顺城！

据说第三军司令部把电报中的附诗当做了密文，一时无法解读，还是乃木解的围。

山县的这封督战电报也算是煞费苦心，因为东京方面对乃木的非议之声很强烈。

关于旅顺口的新闻报道已经解禁，虽然报道都是围绕着官兵英勇奋战，但字里行间还是透露出了苦战的含义。越来越多的家庭挂出了代表阵亡家属的附带黑色布条的国旗，也意味着战斗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作为第1师团驻地的东京，征兵公告从未停歇，街上的人力车夫已经尽是老人了。歌手与谢野晶子为思念弟弟定七的诗歌也是在这段时期内创作出来的：“啊，弟弟，我们为你哭泣，请你不要死去！”

增援第三军的第7师团当天启程前往大连，据说从大阪出发之际，许多士兵听闻要前往旅顺时，脸色都变了。

不断有人往乃木的住处投掷石块或是在墙外咒骂。第三军参谋津野田是重在战后从乃木夫人那了解到，17日早上，一名青年军官在门外对着二楼窗户边的静子夫人吼叫，大骂乃木无能，要他向死去的官兵切腹谢罪。夫人当晚便离开了东京，次日一早参拜了伊势神宫，祈祷旅顺口战事早日结束。

津野田回忆道，第三军司令部虽不知道乃木夫人的情况，但批评乃木的信件却雪片般从国内飞来，有署名的，也有匿名的，总数达2400多封，大多要求乃木辞职甚至切腹自裁。

作为长洲同乡、前辈和支持者，山县在如此背景下发出的督战电报，更是包含了“不容有失”的意味。面对“史无前例的督促”，乃木倒是还算平静。

前一天，乃木召集了师团长会议，师团长们都以“第7师团增援”为耻，下定决心要完成本次总攻，第1师团长松村务本提出设立“特别攻击队”，从水师营南方向旅顺口市内突击。虽然大多数幕僚表示反对，乃木却表示赞同，指示制定方法寻机执行。

11月20日，第三军总攻计划报至满州军总司令部。

11月21日是日清战争攻占旅顺口的十周年纪念日，大山岩指示乃木：“敌定将死守旅顺口，为支援海军12月上旬开始备战波罗的海舰队，须尽快占领能够歼灭敌舰的制高点，注意充分使用第7师团，缩短三堡垒和203高地之间的攻击时间。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占领望台一线！”

这道指示暗含着“这是最后一次总攻”的意味，是另一道“督战令”。为此第三军司令部制定了如下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