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二次攻击前夜(一)

包围旅顺口的日军与被包围的俄军相比，显然占据着优势。第一次总攻中止后的翌日，第3军便接到了海陆两方的援助。联合舰队在表示了慰问后，向大连的陆军兵站医院派遣了卫生兵，又提供了四门12厘米舰炮。满州军总司令部传来消息，准备将原本编入第2军的后备第3旅团划给第3军。乃木考虑到一个旅团的增兵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今后将采取逐垒进攻的战法，等九月上旬的一万补充兵员足以承担，便婉拒了总司令部的好意。

斯特塞尔向奉天的阿列克谢耶夫请求增援，他在报告中称：关东军现有兵力中健康者为20583人，伤病者5793人，炮弹一门约150发，日军定会在冬季到来之前再次发起攻击，所以希望主力能按计划于九月底南下，在此之前可先行增援两个团和一些军官及弹药。

虽然日军在补给上占有一定优势，但在现实的战场中则处于严酷的环境中。派往第3军司令部的联合舰队参谋岩村团次郎中佐记道：“第3军处境惨淡，野战医院里收容了一万多伤员，敌堡垒前的数千遗体无法掩埋，散发着恶臭，失踪者达三千多人。”

日军虽然中止了总攻，但双方的交战并未停止，特别是东北正面的炮战仍在继续。

作为第一次总攻战果的盘龙山东西堡垒，始终被周围俄军堡垒的火力所压制，守卫堡垒的第7、第35连队的残部连构筑阵地进行得十分艰难，由于缺乏材料，甚至连周围的尸体都用上了。堑壕深度约1.5米，宽约1米，侧面挖有四、五尺深的土洞，用作休息、待机和医疗室。以三种方式警戒：堑壕前方数十米安排穿黄褐色披风的哨兵进行监视；阵地前挂着空罐空瓶；以套着军服的稻草人引诱俄军的射击。堑壕内的生活环境非常恶劣，尸臭弥漫、蛆虫不断，配发的线香根本无法驱散它们。

第35连队的三等军医日野信次从8月26日开始执行打扫战场的任务，主要就是处理尸体，工作在夜晚进行，要避开探照灯，同时还要躲避警戒射击。离开蛆虫堑壕，很容易发现尸体，群飞的苍蝇指示着尸体的位置，蛆虫的白色反光在夜间清晰可辨，尸体经过夏日的暴晒而腐败膨胀，搜寻身份标章和遗物相当不易，附近挖有墓穴，每四十具尸体一个墓穴，这些临时墓穴要等到攻陷旅顺口后才能打开并重新处置遗体。俄军展开的小规模反击，并未产生什么效果，倒是雨水令堑壕内一片狼藉。恶劣的卫生条件也令病患不断出现。盘龙山守备给日野军医留下了一生的深刻记忆。

旅顺口，关东军司令斯特塞尔和要塞司令斯米尔诺夫的矛盾加剧。日军停止攻击后，斯特塞尔要求专心防务，而斯米尔诺夫主张夺回盘龙山堡垒，此前针对东西堡垒的小规模反击就是康德拉钦科根据斯米尔诺夫的指示而实施的。反击于8月29日未明时分由第26团与海军陆战队两个连展开，最后并未取得效果，斯特塞尔认为这种攻击白白牺牲了士官们的性命，下令不得随意出击。

《新边疆报》记者诺伊耐并不认同这个意见，他认为斯特塞尔的命令封死了旅顺口的命运，等于是坐视日军步步逼近，如此下去根本就不可能保住防线。第二天有一艘清国便船将开往芝罘，诺伊耐便拟了一封建议解除斯特塞尔职务的电报，准备通过彼得堡的朋友转交给沙皇。

那艘便船还带来了两封电报。8月14日的库罗帕特金电报告诉斯特塞尔继续坚守待援，第1军及欧洲增援部队最迟九月中旬开始南下，期间将通过天津运送6000发炮弹和350万子丨弹丨至旅顺口，可通过经芝罘的电报和信鸽保持联络。另一封是8月12日沙皇的电报，为庆祝皇太子阿列克谢的诞生，斯特塞尔和斯米尔诺夫被任命为侍从武官。斯特塞尔感到很光荣，布告了电报内容，许多人前来祝贺，包括第一线的指挥官，但康德拉钦科和斯米尔诺夫都没有露面。

8月30日，乃木召集了各师团参谋长、炮兵司令、兵站部长、工兵部长，商讨旅顺口今后的攻击战术。会议的目的其实是要贯彻乃木的“正攻法”，该方法是针对每个堡垒挖出攻击堑壕，在距离堡垒50米的地方构筑突击阵地，再发起正面攻击。

但当伊地知说明完毕后，除了第11师团工兵部长石川洁太大佐外，其余人员均表示反对。反对意见认为从西至东的第1、9、11师团面对的堡垒太多且地形复杂，前次攻击兵力消耗巨大，缺乏人力来沿相同路线挖掘堑壕，即使完成了突击堑壕，最后50米的突破依然不现实，这种情形已经在前次攻击中得到证明，采用正攻法分散了兵力，拖延了总体计划，应等待兵员与弹药的补充，回复战斗力并确定重点突破口更为妥当。

乃木默然地听完各人的意见后说道：“敌人没有兵员和弹药的补充通道，少一人少一弹就是在减少其寿命，而我军则拥有补给之道，必须正面攻击！”

伊地知又转述了海军方面的要求，海军担心旅顺口攻略的延后将使港内的太平洋舰队有时间完成修理并形成出击呼应波罗的海舰队的作战能力。即使不能发动总攻，海军仍希望第3军能攻占瞰制俄舰队的要地，例如东北正面的望台（185高地）、西北正面的203高地和南山坡山（182高地）。其中望台位于盘龙山南，属第9师团的攻击对象，但该师团目前只有能力守卫东西堡垒，无力进攻。

8月31日，乃木传达了各师团的攻击目标，第1师团为203高地附近的各堡垒及水师营堡垒；第9师团为龙眼北方堡垒和盘龙山北堡垒；第11师团为东鸡冠山北堡垒及炮台。参照海军的希望，第1师团方向可视为重点。

攻击开始时间并没有明示，但给第1师团工兵部长榊原升造大佐的攻击通路构筑完成期限是18天，由此预判总攻时间为9月17、18日左右。

东京的长冈参谋次长通知伊地知：四门攻城用28厘米榴弹炮预计9月15日运抵大连。该榴弹炮是日军拥有的最大口径的火炮，炮身长2.86米、重10.5吨，炮架重5.3吨，炮弹重217公斤，初速达315米每秒，射程7900米，原本是配置在日本本土沿岸的要塞，用于迎击敌舰的。第3军出征前，寺内陆相曾建议调用该炮，被当时任参谋次长的儿玉拒绝了，儿玉认为靠中小口径火炮足以完成旅顺口攻略。长冈在第一次总攻结束后，根据陆军省炮兵课长山口胜大佐和技术审查课部长有阪成章少将的建议，决定调用这些大炮。针对调用的可行性，作为30式步枪设计者、炮术专家的有阪报告，为了对付波罗的海舰队，东京湾、广岛、下关等地的该型大炮正准备移往朝鲜镇海湾、大连和对马，分拆作业已经开始，完全可将其中一部送往旅顺口战场。因此，长冈和寺内协商后，决定将东京湾的四门炮移往旅顺口，每门炮配400发炮弹，9月1日从横须贺启程。然而第3军并不是很领情，炮兵司令丰岛认为炮的安装准备太耗时，赶不上总攻。

这种28厘米的榴弹炮的威力后来令全世界震惊，成为日俄战争中著名的装备，但此时还没人知道它能发挥多大的作用，第3军司令部只认为它可以对付港内的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