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激战辽阳（一）

任何一场战争，前方一线和后方基地的环境差异都是极大的。后方的生活虽不如内地那样安逸，但相比激战的前线舒服多了。

旅顺口的东北面血流成河，而大连市却很“安宁”。宪兵司令部、军政公署陆续办公，横滨正金银行的分支机构早早的营业了，清国人也商店陆续开张，渔民、商人越来越多，日本、支那的西洋餐馆迎来了军民各色人等，各种日用品、日本商品充斥了市场。军用酒馆开办了40多家，许多伤兵甚至连带有血迹的军装还没脱下就来光顾了，俄兵俘虏也能在街上自由散步，甚至还可以洗个海水浴。街上的士兵和市民都留起了日本式的胡须，满街都是“胡须男”。清国人表现出了亲日的行为，许多商店挂起了日章旗。

来大连的日本人多了起来，许多人跑去公园看老虎和狗熊，据说有个嫁给俄国人的日本女人因为日俄开战而被喂了老虎，这里的老虎比野动物园的要健壮魁梧，也有些“爱国心极强”的人向老虎丢石块以表示愤怒。位于“支那人街”中央的德山茶园也很热闹，茶园内设有一个戏台，上演着西游记一类的戏。

前线当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满州军的作战方针是南线夺取旅顺口，北线在辽阳歼灭俄军主力，为此大山岩亲率第2、第4军沿辽东半岛北上，但大雨使得行军极为艰难。

《东京朝日新闻》的随军记者冈本敬二停留在途中，只能编些《从军杂草》打发时间，开篇的题目便是《满州的水》，这些杂文描绘了异国见闻，同时也反映了对进军的焦虑。

大山岩也是心急如焚。

随军的英国观战武官汉密尔顿中将这样描述大山岩：“坦率地说，与其说元帅是一名学究型的职业军人，不如称之为萨摩藩的重臣更合适。任何场合下除了勇气和冷静外，你看不到其它东西，他或许不是一个理想的参谋总长人选，但肯定是一名极有才能的指挥官。他通常不露声色，胆发起火来却令人胆寒，部下们非常谨慎，唯恐惹恼了他。”

大山岩和他的表兄西乡隆盛一样有些肥胖，看起来像“大度将军”，眼神平和但心思极其细密，对部下的指导非常缜密，和当时的大多数上层指导者一样，属于武士出身的武官兼文官的职，一方面视野开阔，一方面又具有极强的封建身份意识，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手中的权限。

满州军内部曾提出将“后退者立斩”的条目加入陆军刑法时，大山岩当即表示同意，虽然后来未被采纳，但实际却是照此执行的，这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宽容”的领导者，他当然自有一套手段，桂太郎有时候觉得“他的急躁令人难以对付”。

满州军总司令部之前的计划是8月20日第1军从东、第2、第4军从南出发向辽阳前进，22日第3军进入旅顺口，24日第3军开始北进。

但是连日的大雨打乱了这个计划。大雨冲倒了电线杆，严重影响了通信，司令部的发电机因为进水而无法供电，出发的命令只能靠通信兵跑到盖平西北的海山寮铁路电报所发送，而发给第1军的命令则需要经由东京才能传到。

其次物资的运输也出现了问题，铁路不断出现断点，修复的进度跟不上坍塌，火车几乎无法运行，只能靠手推车、牛车和马车来抢运，而泥泞的道路使得运输的效率极低。

最严重的问题是炮弹不足。

第3军就是由于炮弹匮乏而陷入苦战之中，可是为什么第一次总攻准备的炮弹只有平均一门炮300发左右呢？这是根据近期战斗经验和生产能力而决定的。

日俄战争爆发以来，在攻击旅顺口之前的主要战斗中，一门炮的平均消耗量为：鸭绿江战斗30余发、南山战役173发、大石桥、摩天岭战斗40发。另一方面，东京和大阪两炮兵工厂的生产能力是一个月各5万发，对照开战时陆军保有的约千门火炮数来算，一门炮也就100发。此外，机械设备不足、铜、硝石等原料短缺也影响着炮弹的产量。也正是受制于炮弹的产量，为顺应大战役而制造的速射炮被大本营拒绝，因为一门速射炮一天要消耗200发炮弹。

满州军主力为辽阳战役而准备的炮弹储备是一门平均456发，国内的储备量为一门172发。各部队的炮弹储备量也不一样，第4军炮兵的一门炮只有约200发炮弹。第3军方面甚至以子丨弹丨壳1个4厘、炮弹壳1个10钱的价格从清国人手中回收弹壳。

第2军参照落合丰三郎给参谋本部第一部去电：“部队兵力本就不多，而炮弹数量竟不能满足两次战役，令人忧心，如此下去则很难履行作战任务了。”松川部长立即通过总长儿玉源太郎要求东京尽快将国内的炮弹运往前线，寺内陆相则指示工厂提高炮弹生产量。

然而，为了展开“第2次旅顺口攻击”，炮弹将优先供应给第3军，大山岩依然未能获得更多的炮弹。

大山岩注意到，俄军在快速向辽阳增兵并强化阵地。辽阳的日军兵力为三个军约13.5万人，火炮470门，根据情报了解到的八月上旬的俄军兵力为约15万人，火炮530门，增援部队尚有西伯利亚第1、第5、第6军，这实际上是截止四月底的情况。

开战后驻北京的青木宣纯就派遣了土井市之进大尉潜伏在了辽阳，以亲日商人庞子言的“天欲兴”杂货店为掩护，刺探俄军的动向，土井雇佣了一些清国人收集俄军的番号、服装、肩章、臂章、帽子颜色等情报，而这些清国人多半是缺乏教育的苦力和农民，收集来的情报需要仔细整理和辨识。第一次情报送出后，土井受命转移到了锦州，辽阳的情报网便陷于瘫痪状态。

五月下旬，北京《顺天时报》社的中岛真雄向土井推荐了佐藤长治，佐藤毕业于东京法学院英文科，之后在清国各地游历，精通中文，日俄战争爆发后有志从事谍报活动，也见过青木。土井随后任命他为辽阳组组长。七月初佐藤在辽阳潜伏下来，随后恢复了情报工作，杂货店的庞老板因掩护得力在战后获得了日本政府颁发的“六等单光旭日勋章”。

8月20日，佐藤的情报引起了满州军司令部的震动。俄军增援的西伯利亚第5军已经抵达，此外第1军主力很快也将到达。综合情报分析，俄军兵力为步兵191个营、骑兵162个连、炮兵66个连（炮522门、重炮34门、21英寸加农炮若干）。实际上，俄军当时的兵力为步兵199个营、骑兵156个连、火炮624门（另有重炮18门），总数15.5万，与日本获取的情报基本相符。

满州军司令部内部讨论了俄军兵力、旅顺口战况、炮弹匮乏、降雨等问题，倾向于延期展开辽阳战役。尤其是兵力方面，日军第一线兵力为步兵118个大队、骑兵81个中队，相比处于劣势，再考虑到俄军的坚固阵地，此刻开战定将陷于苦战。

大山岩否决道：“辽阳是南满要地，必须迅速占领，不仅战略上意义重大，和攻占旅顺一样，在政治上也影响深远！”

对于等待第3军攻占旅顺口后加入战列再进攻辽阳的意见，大山岩依然否决：“第3军已疲惫，等待第二次攻击需要时间，即便进展顺利，也要到九月中旬才能上阵，等到那时，敌人就更加强大了。虽然我军居于劣势，这场战争也得打下去！”

8月22日，大山岩下令，第1、第2、第4军26日同时开始行动。

黑木为桢提出，第1军与第4军之间有约40公里的空隙，一旦俄军投入兵力，两军将处于危险之下。大山岩依然乐观的判断道：“如果这样，你就顺势诱其深入并将其歼灭，反倒是好事！”

大山岩相信：“凭借我军士兵的忠勇，一定能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