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相官邸出来之后,小矶驱车直奔市谷台,拜会了新任参谋总长梅津大将。之前两人一个在朝鲜,一个在东北,也算邻居。由于在东条那里碰了钉子,小矶一开始就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我认为是否能接受天皇的组阁令,取决于首相能否对战争指导具有强有力的发言权。因此,我要求你对我提出的下列问题立即作出回答:第一,立刻修改大本营令,将内阁首相纳入编制;如果不行,那么第二点,马上以军令公布权限仅限于此次战争期间,将首相纳入大本营编制。如果上述两点都无法满足,我将辞退天皇的命令!”
“您的意思我明白,”梅津显得不卑不亢,“上述要求从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这是一个重大问题,待我们认真研究后再作出答复。”事实上梅津根本没有打算同意小矶的要求,他之所以使出拖刀计,旨在避免背上陆军拒绝合作导致组阁失败的恶名,陆军的名声已经够臭的了。
小矶进一步威胁说:“不听到你的回答,我是不会动手组阁的。你回答迟缓将造成组阁延期,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我会尽快答复。”
“还有,就是陆军大臣的事情。刚才我会见了东条,听他的口气似乎想留任,我劝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在三长官会议上,希望你能提及此事。我认为他留任不是件好事。”
“东条有此意,我早有耳闻。不过,把预备役恢复为现役并出任军部大臣,即使是小矶阁下您,陆军和海军都不会赞成的。”
从以上对话可以看出,双方共同点是都想排除东条在陆军的影响,同时避免对方势力过大。梅津的目的是不让小矶参加大本营会议,同时小矶和东条都不能出任陆相,达到自己控制陆军的目的。对米内恢复现役出任海相的问题,梅津也提出了反对意见。
“如果东条不留任陆相,我可以考虑不兼任。这样就需要确定新陆相的人选。我希望从山下奉文或阿南惟几两人中挑选一人出任陆相。”关于山下就任陆相的问题,此前近卫和部分皇族已经有此动议。
“阿南和山下都在前线,恐怕很难抽出。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会尽快研究予以答复。”梅津的话永远是含糊其辞。
想想当天的几件事一件都没办成,小矶刚下飞机的兴奋劲儿荡然无存。这一天过得实在窝囊,但这不过才仅仅是开始。
这边小矶前脚刚走,梅津就叫来了次长秦,让他打电话告知军令部次长伊藤整一,如果小矶向海军提出参与大本营的工作,最好避免作出正面回答,陆军的态度是不能答应。这样看来,小矶还没迈步就已经掉坑里了。
小矶同东条和梅津的谈话内容很快传到了海军那里。冈接到了佐藤军务局长打来的电话,表面上是打听海军对米内出任海相的态度,实际上在向冈表明:东条反对米内入阁,陆军反对让预备役人员恢复现役出任军部要职。
当晚20时30分,海军参议员会议就米内出任海军大臣一事展开了激烈辩论。有人提出,因为陆军的反对,米内暂时不宜入阁。如果硬来,势必导致军种间的矛盾公开化。又有人提出,“如果最后造成了宇垣组阁那样的结果,天皇追究责任怎么办?”所谓“宇垣内阁事件”发生在1937年。当时宇垣一成大将受命组阁。由于宇垣在1925年任陆军大臣时曾主持了所谓的“宇垣军缩”,裁掉了陆军4个师团,将娘家人彻底得罪了。结果陆军拒绝派出大臣,导致宇垣4天半的组阁工作毫无成效,最终流产。
会上逐渐形成了两大派别,以野村、岛田、冈为首的少部分人坚决反对米内入阁,以永野为后盾的大部分人则表示赞成。因为两派各执己见不愿让步,会议在22时30分曾经一度中断。
(正文)
得知海军内部矛盾尖锐,小矶临时决定推迟对海军首脑的访问,直接进宫找到了木户。陆军的反对让他非常惊讶,如此只能通过木户借助天皇的权威了。听了小矶的介绍,木户就米内出任海相一事作出保证:“海军内部大部分人都支持米内,天皇是知道这一点的。”木户的言外之意是说,一旦事情得不到解决,就由裕仁亲自出面逼海军就范。
小矶想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向木户说明自己提出参加大本营遭拒绝的问题,“若办不到,我也只能考虑违命辞退了”。木户沉吟良久,劝阻说:“我也希望你能够参加大本营会议。但是现在陆军坚决反对,由天皇亲自出面协调的情况之前还从未出现过。即使成功,也会给人一种天皇和军队对立的坏印象。希望你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绝不能沉不住气轻言辞职或干出其它事情来,以不辜负圣上的期望才是。”
有了木户的劝告,小矶好像又有了点信心。从皇宫出来之后,他驱车直接去找军令部总长岛田,此时已是晚上23时15分了。小矶刚说出“关于海军大臣一事”数字,岛田就摆手制止了他:“请稍等。关于人事问题,还是请您和海军大臣去谈吧。我想,这种问题不通过伏见宫殿下和永野元帅是无法作出决定的。”
23时48分,四处碰壁的小矶来到了海相野村的办公室:“重臣方面已经有了让米内入阁的设想,恐怕你也不能同意米内大将恢复现役担任海军大臣吧?”野村说,要和伏见宫殿下联系后才能回话,然后试探小矶:“你是否考虑过采取其他的办法?”
小矶当然清楚,野村所说的“其他办法”是留下他而放弃米内,“老实说,就此我还没有想过。但我从木户内大臣那里得知,圣上的意思是选择米内。东条说也许米内不错,但是陆军无法接受。”
小矶走后,海军参议员会议在凌晨1时再次召开。由于小矶说让米内入阁是裕仁的意思,大家都觉得已没有讨论的余地。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小矶的话是否可靠,天皇真这么说过吗?
会议决定,由野村亲自入宫向裕仁当面询问。岛田还作出了特别提醒,“不要通过木户求见,以防他从中做鬼。可以通过侍卫官联系,旁边没有一个人时才可以问。”散会时已是半夜的2时45分了,这日本人真够勤奋的。
海军为大臣人选吵得不可开交,当晚东条同样没有闲着,他试图为自己的前途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自己无法保住陆军大臣,就把富永恭次推上去。他立即给佐藤打去电话,要他在天亮之前写出一份反对退役者恢复现役的意见书送来。
此时已是凌晨3时。同一时刻在欧洲,轴心国大哥大希特勒手缠绷带接待了从意大利逃亡过来的老哥们儿墨索里尼。仅仅数小时前,在拉斯登堡森林中的德军大本营—别称狼穴—作战会议室里发生了一次大爆炸,这是37岁的陆军上校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却阴差阳错功亏一篑,被当场炸死的4个人中没有元首。得到这一消息,高木不仅倒抽一口凉气。若非东条提前辞职,东西方两大暗杀行动一起进行,怎一个“乱”字了得!
21日清晨,野村冒着蒙蒙细雨来到了皇宫,拜谒时间定在上午9时。“小矶大将说,想奏请让米内大将例外恢复现役,出任海军大臣。并说据他理解,圣上也是这个意思。臣想弄清是不是这样,可以吗?”野村谨小慎微地问。
一向不太爱说话的裕仁这次意外开了口:“是那样,小矶的理解很好。”
这下野村彻底绝望。在派人向永野和陆军通报入宫的情况后,野村驱车直奔热海。伏见宫的情绪似乎不佳。
“恢复现役只限米内一个人吗?”伏见宫问。
“是的。”野村回答。
“如此我个人没有任何意见。”伏见宫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野村。
野村走后,裕仁立即叫来了木户,向他通报了野村前来拜谒之事。木户对此并不知情,但当他清楚裕仁的表态后还是大喜过望,这样米内入阁就没什么障碍了。
中午时分,小矶组阁本部得到了一条消息,陆军传出让富永接替陆军大臣,这是佐藤军务局长对外散布的消息。米内立即将小矶叫到了另一个房间:“如果富永出任陆军大臣,请原谅我不能入阁。”小矶劝米内不要冲动,因为消息尚未得到证实,暂且等等看。
说曹操曹操到。中午刚过,作为陆军使者的富永就来到了组阁本部,就小矶提出参加大本营的问题给出三条明确回复:
第一,如果新内阁继续推行遂行战争政策,陆军将不惜一切代价予以协助。
第二,不管海军意见如何,陆军不同意小矶恢复现役或兼任陆军大臣。
第三,不同意首相和其他内阁大臣加入大本营。目前执行的大本营与内阁联席会议有充分能力协调政府与统帅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