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默寡言的原对最终结果仍不满意:“这样一来,和东条有什么不同呢?”冈田和广田也随声附和。木户希望能尽快拿出一个结果,不管这个结果是不是能让所有人满意—此时能让所有人满意的人也找不到。“不管怎样,总要定下一个吧。”随后木户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宣布会议结束。如果重臣会议久议不决,就可能发生意外变故,甚至东条卷土重来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由于把责任推给了天皇,大家都禁不住松了一口气。肚子早饿得咕咕叫,终于可以散会去吃晚饭了。
(正文)
晚上20时45分会议结束,5分钟后,木户就来到御文库向裕仁做了专题汇报。会议推荐的三个人中,寺内和畑都在前线。裕仁通过侍从长莲沼藩大将询问大本营,抽调两人回京是否会对前线作战造成重大影响。即将卸任总长的东条立即做出回复,一线司令官一天也不能离开,另外,让内地的政治形势影响前线作战是极端不合适的。
虽然参谋本部向长春派出了专机,但梅津在得到消息后即刻调当地飞机飞往国内—关东军总司令官调几架飞机还不算难事。他已于下午13时回到东京,准备参加原定于晚上19时进行的就职仪式。由于重臣会议一直未散,这一仪式先是被推迟到20时,继而被推迟至21时。在梅津正式上任之前,参谋本部暂时还是东条当家。
裕仁立即叫来了木户:“东条的意见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决定召见小矶大将。”小矶现在属于预备役,朝鲜总督属于行政职务,文官的调动不用通过东条和大本营。木户心中暗自庆幸,如果重臣会议全部选择现役大将,就很可能会前功尽弃。推荐首相如果拖到明天或者更晚,重臣和内大臣就会被指责为效率低下或软弱无能。
晚22时,以东条为首的陆军高级将领晋谒天皇。裕仁再度从御文库起驾,主持了第三次延期的补任仪式。新任参谋总长梅津大将、关东军总司令官山田乙三大将、教育总监杉山元元帅依次从裕仁手中领取了任命书。在深夜举行这种仪式,实属罕见。
近卫对出身陆军的小矶不很了解,把国家的未来命运寄托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的确不能让人放心。在此之前,他已经接受了高木关于让米内出任海相的意见。此时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何不让米内和小矶一起组成联合内阁呢?既然米内举荐了小矶,两人显然可以融洽相处。他差点为自己突然萌发的这一想法喝起彩来!
事不宜迟,小矶已经在来京的路上,必须在他赶到之前搞定此事。近卫立即驱车前往平沼家中商议。虽然身后仍有宪兵跟踪,但近卫已全不在乎了。平沼对近卫的想法欣然同意。接下来近卫马不停蹄赶到木户私宅,“我认为,组成一个联合内阁是最好的办法。之前已经有过‘隈板内阁’的先例。”1898年,日本曾以大隈重信和板垣退助组成了联合内阁。
木户对此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为了整顿国家,有必要采取一些特别措施。越快也好,我想在今晚召开重臣会议研究此事。”看来木户对小矶也是不很放心。
“这并非推翻昨天的决定。如果有人不同意,可以作为少数意见上奏。我和平沼已经同意,其他人分别征求意见就可以了。”近卫怕开起会来又会争个没完没了。
“可是,米内大将本人怎么办呢?”
“交给我。我马上以发起人的身份去找他,请求他的理解和支持。”
19日早上8时,野村再次驱车前往热海,试图就留任海军大臣一事争取伏见宫的支持,头天晚上,他已经从永野和岛田那里得到了留任海相的口头约定。伏见宫的表态非常含糊,说要看看新首相的人选再说。此时在东京,高木、左近司、石川等人正在为了赶走野村、冈和岛田,推米内上台四处奔走。岛田是大家刚刚推翻的,马上去找不好意思,众人炮火一致对准了永野。一时间永野私宅门庭若市,这人还没走那人已在门口候着了。在众人轮番炮轰之下,永野逐渐改变了主意,不再支持野村留任海相。
就在近卫驱车前往米内家的同时,从热海匆匆赶回的野村已经派副官到了永野家里。永野一反之前的态度,回话暧昧,令人捉摸不定。感到事情可能要糟的野村立即前往拜访了高松宫,后者拒绝作出任何承诺。
当晚20时,米内穿着一身白色和服接待了匆匆赶来的近卫。“当初东条劝我入阁时,我已经说过军人不宜参与政治,除海军大臣之外我不出任任何阁员。管管海军我还是很有把握的。我敢大言不惭地说,米内自信可以成为最出色的海军大臣。”
出乎预料,当晚松平就组成联合内阁一事对重臣的征求意见除冈田外均表示赞成。冈田认为,不应该从海军里出人。但20日早上6时,冈田给松平打来了电话,改变原有态度,同意由小矶和米内联合组阁。
东条并未束手待毙,他的首席高参佐藤找到阿部,要求他反对米内、小矶联合组阁的方案。一向办事认真的阿部以“联合内阁责任不易明确、意见不统一时难以调停、有可能引起国家政治混乱”为由向亲家木户提出了质疑,要求他变更主张。“大部分人是赞同的,”木户说,“不过,阿部先生的意见,我会向陛下转达的。”
裕仁很欣赏米内的人品。对木户上奏联合组阁的设想,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慨然应允。
19日当天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发生。头天深夜津野田少佐赶回东京,他是在前往桂林的途中接到紧急命令回国的。津野田到家还未坐定,陆军省兵务局负责国内治安的黑崎贞明中佐就上门了。从黑崎口中得到刺杀行动已经暴露的消息之后,津野田一点都没有惊慌,他决定第二天去自首:“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的确令人遗憾。我绝不干那种懦弱、给皇族添麻烦的事。国家前途只有拜托你们了。”
19日清晨,当津野田来到涩谷站准备乘电车前往参谋本部时,迎面走来了两位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都是四方的人。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津野田的手腕,低声告诉他:“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这是命令。”津野田因阴谋暗杀东条事发被捕,宪兵很快抓获了牛岛。
此前的7月16日,三笠宫到大宫御所拜见皇太后时,节子对战争的前景异常焦虑。为宽慰母亲,年幼的三笠宫脱口而出:“可以用干掉东条的办法向停战方向努力。”节子知道二儿子秩父宫因为同情“二二六”叛军的言论招致裕仁不满,三儿子高松宫又因牵扯中野正刚的反东条运动遭到过严厉训斥。对小儿子卷入刺杀首相的事件,节子异常担心,严厉要求他在刺杀尚未发起之前制止这种行为。
当天晚上,三笠宫派专车接来了黑崎贞明中佐,两人一起找到皇族的东久迩宫大将。随后黑崎找到了课长上田昌雄大佐,两人一起向兵务局长那须义雄少将做了汇报。在取得秦次长的同意之后,参谋本部向中国派遣军发出了紧急召回津野田少佐的命令。
因为事件牵扯到皇族,次长秦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但是那须少将不同意,认为兵务局本身就管宪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宪兵队呢?和四方大佐一样,那须同样是东条的亲信。当初东条就任陆军大臣时,打破兵务局长至少是少将的惯例,提拔当时还是大佐的那须当了局长,那须对此感恩戴德。这样的事情一旦落到四方队长手里,津野田和牛岛被抓也就不可避免了。
津野田和牛岛被送上法庭。由于两人作案未遂且东条已经下台,加上东久迩宫、三笠宫等皇族暗中施加影响,1945年3月,军事法庭对两人作出最终判决:免除津野田一切职务,没收所有勋章,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2年;判处牛岛有期徒刑一年半,缓刑2年。
1957年8月,在长野县轻井泽别墅,裕仁幼弟三笠宫向对面一个中年人深深鞠躬:“是我给您填了麻烦,真对不起您!”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津野田知重,他已经没有了少佐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