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争论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东条因过度愤怒出现了结巴。岸也气得双手颤抖,脸上肌肉痉挛不已。双方会谈最终不欢而散。
(正文)
走出首相官邸的岸驱车直奔皇宫。木户热情接待了他,并鼓励他斗争到底:“既然已经闹到这种程度,就要有坚持与东条斗争的决心,别无他法。你可以先在家里闲居一段,静观其变。”
当岸回到军需相官邸时,发现门口已经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宪兵,而不是之前的便装监视,这说明自己已处于半软禁状态。岸觉得浑身发冷,直打哆嗦。他铺上棉被钻进了被窝—此时岸的高烧已经超过了38度。
次日清晨6点刚过,宪兵队的摩托车队就出现了军需大臣官邸门前。从门口警卫的紧张度就可以知道,那个让小孩闻名不哭的四方队长大驾光临了。一脸凶相的四方拒绝到会客室去,要求岸立即到正门外间来见他。岸穿着睡衣,只披了一件外衣来到正门,就地盘腿而坐。四方取下挂在腰间的军刀,双手护柄直立身前,似乎随时就要举起砍人似的。四方朝岸厉声喝道:“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内阁由首相总负责,东条阁下说向左或向右,大臣们不是应该服从命令吗?”岸听着四方的话,一言不发。
“而你呢?你不负任何责任,居然反对首相的指示,你搞的到底是什么名堂?”
岸本来不想说一句话,但四方的飞扬跋扈彻底激怒了他:“你是那么认为的。然而在日本,拥有命令别人向左或向右权利的唯天皇陛下一人!”
四方一时词穷。他用军刀猛地敲了一下地板,“你这个家伙,你在说什么?像你这样胆小如鼠的人,居然也敢搬出天皇陛下来,咄咄怪事。如果不服从东条阁下的命令,就请你马上辞去大臣职务好了。为什么不回答?你这个可耻的叛徒!”回答四方的永远是可怕的沉默。
17日一大早,松平内大臣书记官长拜访了冈田大将,就他前一日提出的召开重臣会议问题给出明确答复:
一、在东条仍在改组内阁的同时,内大臣和重臣一起开会是不合适的。
二、转达重臣的上奏也很困难。
三、如果重臣想直接拜谒天皇上奏,非常乐意从中协助。
冈田对此非常不满,都啥时候了,还假惺惺地装什么淑女?冈田不顾宪兵的跟踪,直接去了荻洼庄找近卫商议。时间紧迫,事事都通过松平转达太耽误时间。近卫提出自己亲自出马找木户面谈,直接弄清他的想法。冈田对此表示赞同。近卫当着冈田的面给木户打去了电话,“我现在要和冈田大将一起到您那儿去”。木户回答说上午没空,另外两个人一起去也太显眼,“在这种敏感时期,还是请你一个人来吧。”双方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14时。
“如果这样定了,”冈田看起来比谁都急,“重臣会议也不必局限于明天,若槻那里马上打电话告知一下。一旦情况紧急,我们今晚连夜召开会议。”说完冈田一溜烟似地去了电报局,一点也看不出已经72岁的样子。重臣中年龄最大的若槻住在伊东别墅,他不愿使用电话,家里也没扯电话线,冈田必须尽快给他发电报通知。
与此同时,受东条委托的国务相大麻走访了阿部大将,向他提出了入阁请求,期待他作为重臣出山为国效力。阿部只提了一个条件,就自己一人入阁的话有点不好意思,重臣中至少再出一人,好有个伴儿最好。他向大麻推荐了米内大将,“如果能采纳这个意见,我将非常乐于接受邀请,并将尽全力予以协助。”
在此之前,军务局长冈中将已经代表海军向政府提出了强烈请求,吸收在海军德高望重的米内大将入阁。这样不但可以制止海军内部的分化,还可以弱化他们对政府的不满。东条的一群幕僚因此笑称米内是海军的“解毒剂”。但是东条下手明显晚了,大麻赶到米内私宅时扑了个空。仆人说,主任一大早就出了家门,去向不明。那个年代别说手机,连个PP机都没有。
当天上午,保阁和倒阁两派关注的焦点米内大将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气定神闲地到纪念东乡元帅的一个民间组织“东乡会”串门去了,因为他是这个组织的名誉会长。中午回到家里的米内屁股还没挨着凳子,高木就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强烈要求他拒绝加入东条内阁。高木还谴责野村不顾海军大部分人的反对匆促同意接任海军大臣是在给东条补台,同时大骂岛田占着茅坑不拉屎,仍然占据总长之位不挪窝。高木此行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因为米内本人就是铁杆的倒阁派。
高木前脚刚走出门,东条派出的说客大藏大臣石渡庄太郎就进来了。当年米内组阁时,石渡是他的内阁书记官长,两人曾有过一段难忘的合作经历,由他出面游说米内出山实在再合适不过的了。
“对您来劝说十分感谢,”米内婉言谢绝了好友的请求,“但是经过我认真考虑之后,还是以断然拒绝为好。”
敏感时期,米内家门口挤满了新闻记者和倒阁派议员。石渡刚刚出门就被众人围住。他向记者坦诚沟通失败,然后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东条内阁的寿命就是今明两天。”一众议员立即高呼“万岁”。
米内拒绝入阁,第二位上门劝说的是军务局长冈中将:“希望阁下入阁是全体海军的意愿,无论如何请不要辜负大家的殷切希望。为了海军,为了国家,请您亲自出马吧。”
冈的一番话立意很高,似乎不太好直接拒绝。但米内绝非等闲之辈,他立即使出了太极推手:“如果想让我为海军出力的话,那就请恢复我的现役吧。我宁愿出任军事参议官,这才是正道,如果这样尚可理解。但作为国务大臣入阁,我不能发挥任何作用。你说这是海军全体人员的意愿,似乎不太符合海军的初衷呀!”
就在石渡和冈轮番游说米内的同时,东条派出内务次官唐泽访问了外交官出身的前首相广田弘毅,请求他对内阁的支持。据说广田同情现政府,万一游说米内无果,就可以拿广田充数顶上。至于海军的意愿,也就暂时顾不上了。
中午时分,东条电话告知木户,将于下午14时进宫面见天皇,汇报参谋总长的人选问题。木户已经答应在14时会见近卫。如果东条和近卫在宫中撞上,那实在是太尴尬了。万一两人掐起脖子,身材瘦小的木户可拉不开—木户身高比近卫矮了30多公分。木户立即通知近卫,将见面时间推迟到16时,估计那时东条已经汇报完走了。
由于之前向裕仁汇报过由后宫接任参谋总长,东条对改换梅津为接班人向裕仁表示了歉意。从拜谒室出来之后,东条向木户介绍了总长人选的更换,其他任何事都未提及。两人对对方的敌意都心知肚明,现在的会谈纯粹属于礼节性质。东条离开时狠狠瞪了木户好几眼,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近卫16时准时来到内大臣办公室。刚刚挨了东条白眼的木户就急不可耐地告诉他,离作出最后决定只剩下两三天时间,各项活动必须抓紧。木户最后煽动说:“东条目前正在拉米内入阁。如果米内答应下来,东条改组内阁的行动将大功告成,万事休矣。如果重臣在这之后上奏倒阁,就将使天皇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无论如何,也要赶在东条改组成功之前将重臣们的意见上奏天皇。”木户现在已经成了铁杆的倒阁派。要知道在三年之前,正是他一手把东条推上首相宝座的。
近卫当然明白木户的意思,他微笑着向木户伸出了手。木户在握住近卫双手的同时不停催促道:“总之,一定要快!”
近卫的汽车旋风般冲出皇宫,他必须在最短时间赶到平沼家里。冈田正在和平沼一起等待他与木户的会面结果。他身后紧紧跟着一辆黑色轿车。近卫车慢他们也慢,近卫车快他们也快,近卫闯红灯他们也闯,近卫停下他们也停下。毫无疑问,车上肯定坐着四方的宪兵。
近卫当然不能将宪兵带到平沼家,他必须设法甩掉身后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