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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和酒井分手之后,高木到芝区俱乐部的水交社给冈田打去了电话,“会谈一切顺利。”冈田闻言非常兴奋,“很想听听具体情况,请到我家里来吧。”

冈田私宅在新宿区的一个狭窄小胡同里,车辆很难出入,门前有一排小商店,到处都是小贩卖豆腐或蔬菜的叫喊声。很难想象,那间不起眼的小平房里住着前内阁首相冈田。作为海军大将,冈田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如果你们有女儿的话,那就都嫁给我们海军好了。丈夫平时几乎不在家,可以保持夫妇关系的新鲜感。”冈田素以清贫著称。1934年7月在就任内阁第31任首相的特别仪式上,他的礼服和礼帽都是临时借来的。因为帽子过于宽大而头太小,阁员合影留念时,冈田不得不一直用手扶着帽子,以防它掉下来出丑。冈田夫人早已病故,雇来的那位驼背老太婆未经吩咐就给高木端来了茶水,这在以前是不多见的。

在冈田的追问下,老太婆终于坦白,最近斜对过的无线电行搬来了一个叫小安子的男人,以提供带馅儿面包为奖赏,要求老太婆记录冈田家来访的客人,最好能记下双方的对话。冈田和高木这才知道,这处私宅已在宪兵的监视之下,而且电话很可能已不再安全。在听了高木的介绍之后,冈田决定先去找内大臣木户和天皇二弟高松宫,取得两人的支持后直接登门规劝岛田辞职。

高木说,“按照木户的性格,他也许很快就会把情况告诉东条。”谁都知道,当初东条上台是木户大力举荐的。

“那也没有关系,东条迟早会知道的。各方关系都已打通,木已成舟,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行动了。”冈田显得信心十足。

还没等冈田去找木户,有人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自东条上台以来,前首相近卫一直隐退家中,深入简出,唯恐躲得不够远似的。他经常在自己众多的别墅中东住住西住住。战争初期日军势如破竹,捷报频传,当民众为此欢呼雀跃时,近卫并没有盲目跟随,而是痛苦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他认为日本终将战败,是持这种观点的为数极少的日本人之一。当前线战局不断恶化时,近卫被政府和军队视为“和平主义者”和“亲美派”横加指责。他和身边的少许人只能警觉地睁大了眼睛,窥视并寻找推翻东条的机会,在相对体面的情况下与英美媾和。

即使近卫已经远离政治事务,东条仍对他保持着足够的警觉。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东京宪兵队队长四方谅二宪兵大佐派出鹰犬,牢牢控制着前首相的行踪,被严密监视的当然也包括冈田等不太安分的重臣。东条身边的几大亲信后来被史学家统称为“三奸四愚”,和四方并列的另两奸一个是企划院院长铃木贞一中将,传说当年著名的《田中奏折》即出自他手,铃木主要替东条掌管经济。另一奸加藤泊治郎中将同样是宪兵出身,目前是驻华北日军秘密作战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四愚之一是陆军次官木村兵太郎中将。其二是之前已经多次出场的东条首席高参、陆军省军务局长佐藤贤了少将,就是在瓜岛战役后期和时任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的田中新一上演武斗的那位。其三是现任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真田穣一郎少将。最后一位刚刚提到过,即陆军大臣秘书赤松贞雄大佐。几人对东条的忠诚度绝对可以和山本身边的黑岛龟人、渡边安次、三和义勇等人相比,都愿以死捍卫主子的尊严。一个明显的例子是,1948年2月四方被宣判无罪释放后,一直拒绝担任公职和抛头露面。但是每到东条的忌辰,四方都会风雨无阻来到东条家,为老主子烧上一柱香。

被四方重点监控的近卫此时已经53岁,平时习惯穿着规矩的和服,看上去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近卫年轻时喜爱穿西服,兴趣却是日本式的。他不抽烟,现在连酒也很少喝了,尽管他酒量相当之大。近卫和大他两岁的内大臣木户是莫逆之交。两人年龄和经历相仿,都是从学习院到东京大学法学部学习,都是名门中的名门出身,都在同一时期投身政治运动。两人在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之间几乎无话不说。如果非要在两人之间找到一点不同的话,那肯定就是身高了。近卫足足有1米80,木户连1米50都不到。因为身材太过矮小,木户获得了一个“豆坦克”的外号。若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木户连近卫的肩膀都不到。但一旦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圆颅方额头的木户不怒自威,气势上一点不输给瘦长脸的大个子近卫。

木户的言行直接或间接对裕仁影响很大。作为东条出任首相的荐举人,木户比较长期地支持了东条。木户对重臣持有戒心,竭力避免他们直接向天皇上奏意见,希望他们通过内府向天皇反映。因而在以近卫为首的重臣当中,大家对木户普遍缺乏好感。木户完全了解重臣们想要打倒东条内阁的气氛,但他本人从不积极参与,一向坚持第三者的中立立场。但另一方面,木户对战局前途的想法却同大部分重臣持相同见解,希望能尽早实现和平。本着这个想法,木户同重臣及各界人士频频联系。就任外相之后,重光葵强烈倾向于实现和平,因而与木户接触较多。

冈田在四处活动,但看似安静的近卫似乎比他还猴急。近卫并非想卷土重来,他对眼下东条留下的烂摊子毫无兴趣。况且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军人背景,是绝对无法掌控陆军的。近卫最担心的还不是日本战败,而在于有朝一日国家被彻底赤化。6月5日一大早,近卫主动进宫拜会了多日不见的老朋友木户。

“近来和东条关系怎么样?”两人之间毫无禁忌,近卫一上来就语带讥讽。

木户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当年他一力把东条抬上首相宝座,被顶下来的正是眼前的这个近卫。“你们这些人骂起我来依然如故呀。现在说东条这样那样话的人很多,你们究竟想要我这个内大臣怎么办?”木户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你们是要我承担奏请任命东条的责任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看不管谁当首相,时间长了没有不受批评的,你当年不也是这样吗?况且,东条不是正在竭尽全力,为打开局面而奋斗吗?如果把东条换下来,下一个你想让谁上?没有一个合适人选,只想推翻东条了事,这是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

“谁出来都比东条强,而且也不是没有目标。”

“到底是谁?”木户丝毫不留面子。

“合适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寺内、梅津、小矶等等。”近卫提到的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关东军总司令梅津美治郎和朝鲜总督小矶国昭全是陆军高级将领。实际上他本意并非推荐上述三人,只是在试探木户的想法,就是围棋上说的试探应手。

木户立即表示反对,“你真那么想?他们并无更换东条的意思呀。”

近卫始终没有忘记避免国家被赤化是第一要务,他继而提出了“皇道派”—该派系历来视苏联为第一敌人—的柳川平助中将、真崎甚三郎大将和小畑敏四郎中将,“要防止国家被赤化,就必须抛弃东条,重新起用‘皇道派’将领。”这才是近卫的真正想法。木户对此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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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战争第1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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