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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见他如此慢客,心中一阵不快,他跟着索额图进了大厅,又见里面的宾客、幕僚们一个个神情据傲,不觉来了气。他拿出了狂傲书生放荡不羁的脾气,忽而插科打诨,忽而嘻笑怒骂,豪饮狂歌,四顾无人。转眼间把座上宾客戏弄了一遍。尤其是索额图以师礼相敬的汪铭道挨骂最多。

索额图终于忍无可忍,沉下脸道:“高先生,请你自重。来人,搀他出去,他醉了!”

高士奇听见索额图下了逐客令,也趁势装得醉醺醺地踉跄而出。经冷风一吹,方后悔今日此举大不相宜。索额图是当今权相,即便不指望他提携,也犯不上逞能惹他扫兴。他满腹懊悔地回到宣武门客店,已是未末时分。店掌柜见他满脸酒气进来,笑嘻嘻迎上来道:“高爷,您回来了?哪里寻不到您!咱们店今儿盘店,所有客官都赏了房钱……”

这真是人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高士奇冷笑一声道:“嗬!敢情你是怕我跑了,我还以为你惦记着爷呢?来,到我房里,清账#店主人被他噎得一愣,忙跟在后头一叠连声赔笑道:“您想哪儿去了!高爷是正人君子,就一年不清账小的也信得过!只是这北京城您也知道,用爷们的话说叫米珠薪桂……实在没法子啦……”高士奇大踏步进了自己房间,向床上一倒,瞪着眼道:“爷这会子头昏,又不等着上吊跳河,急什么?你瞧那方砚……那盆花……那包衣裳……不都是钱?你要等得不耐烦,呃!就拿去……”

他满口胡诌,不伦不类,说是会账,却只管拿话消遣老板,倒把老板气了个干瞪眼,正寻思如何对付这个光棍举人,高士奇却腾的跳起身来,拾起桌上一张帖子,眼睛一亮问道:“是查先生的,什么时辰来过了?”

店主见他忽醉忽醒,莫名其妙地回道:“哦,您说那位穷举人?中午时来的,等不着您就走了,说是后晌还要来拜——”

高士奇哼了一声,将帖子向桌上一甩道:“穷举人?真是狗眼不识荆山玉——那是上一科探花查慎行,如今是翰林院祭酒!把查家三等奴才的家当分你一半,你一辈子也受用不尽!”

店主人一来根本不信,二来也实在受气不过,干笑道:“小的也不想那个虚富贵,守多大碗儿吃多少饭,只要客人正经付账,日子也将就过得去!”

二人正拌嘴,却听院里有人喊:“澹人兄回来了吗?”高士奇抬头一看,“哎哟”一声,走出门来拱手相迎,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查兄久违了——三年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风流飘逸了——快请进!今儿索相请我,我还以为是那二百两银子的功效,不想是老兄先为高某说了——可恨这奴才,竟说你是个穷酸举人!”

店主人看时,查慎行与上午来时打扮迥然不同,穿一件白狐风毛镶边儿的天青缎坎肩,套着玄色府绸长袍,腰间酱色带子上系一块汉玉,打着米黄色缨络,寒暄着一步一摇地跟进来,那店主早傻了眼。

查慎行呵呵笑着,挥着檀香扇道:“看来一味装寒素也是不成——见着索中堂了,还得意吗?”

“见着了!”高士奇笑着让座儿,一边又对店主道:“你愣什么?还不叫人给查先生沏茶!”店主如蒙大赦,一叠连声答应着去了。早有一个伙计恭恭敬敬捧了茶来。

高士奇因见房中没了外人。方叹道:“去是去了,只没得彩头,愧对吾兄引荐。”便将在索府会文的情形一长一短说了。

查慎行摇着扇子静静听了,笑道:“索相也是小家子气,值得这样盛气凌人?这么着——明相方才还问我有没有文人要推荐——晚上我到他府里再拜会一趟。”

高士奇与查慎行昔年同游江浙,虽然要好,总因一贫一富,高士奇不愿仰求,不料进京一贵一贱,查慎行如此推诚相助。高士奇心中感激,却不肯说出“谢”字,因笑道:“明珠看来倒是求贤若渴——听说他和索额图不睦——你倒两面都能兜得转!”

查慎行道:“他们都不是什么求贤爱才。皇上如今天天查考他们,逼着他们做学问,他们这只是不得已罢了——我嘛,有时他们向我求问一些考据,去应付皇上,也说不上真有什么面子。”

高士奇心中一动,天子如此重才,盛世将到了。正要说话,却见老板进来,小心翼翼地打千儿道:“高爷,你前儿定的花,花店着人送来了。”

话刚说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端着一盆两色水仙进来,葱绿的叶子衬着水红雪白二色花朵儿,水灵灵颤巍巍十分好看,映着这姑娘修眉凤目、浅红马甲、月白裙裾,恰似画上剪下来的麻姑送寿图。高士奇不禁呆了,在大栅栏廊下花市上,他天天见这姑娘卖花,竟未留心她是绝色佳人!查慎行睨了一眼高士奇,不禁笑道:“澹人,你究竟是看人面呢,还是看花呀?”

“哦?哦!”高士奇回过神来,忙道,“放在桌子上——慎行兄,我们且赏花儿吧!”

这姑娘闪着眼一笑,将花儿放了,双手扶膝福了两福。查慎行调侃道:“若论这花,还是你捧着高先生赏更见颜色,可惜盆子太重——你叫什么名字?”姑娘这时才听出二人在夸她容貌,顿时飞红了脸,低声回道:“二位爷取笑了,奴家叫芳兰。”

高士奇大声夸赞:“好,好名字!”查慎行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考窗课相国险出丑迎圣驾明珠夜桃灯

在开封巡视黄河的皇上康熙,刚刚回到北京,靳辅前脚后步也来到了京城。这使康熙十分高兴,换了别的封疆大吏,接到回京述职的旨意,几个月还见不了面呢。这个靳辅闻风而动,行动迅速,确实是个听招呼、肯办事的人,便马上召见。接谈之中,康熙又发现,靳辅在治水上还真能说出些道道来。便接连几次,让靳辅入宫,面陈治水方略。康熙不知道,靳辅说的,都是与陈潢、封志仁再三商议,反复斟酌了的条陈,还能错了吗?康熙越听越入耳,越听越高兴。因为事关重大,花钱又多,康熙还要仔细地考虑,盘算,权衡利弊,所以,没有让靳辅立刻赴任,而要他在京城里多休息几天,到各个衙门里走走看看,熟悉一下各部的人事关系,今后好办事。皇上如此看重靳辅,倒使靳辅的身价大增,各部堂官、御史、尚书、卫侍巴结还来不及呢,谁还敢敲他的竹杠啊!带来的一万五银子分文没动,就在京师左右逢源,处处顺利地走动开了。

这一天,靳辅来到了索额图的相府,把路上遇到李光地的小妾李秀芝的事报告给索额图,请索相从中说合,让李光地认亲留人。没想到,索额图把李光地叫来一说,这李光地竟然死不认账,反而倒打一耙,说靳辅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民女,前来讹诈。气得靳辅真想把这事儿给捅到皇上面前,看你李光地如何下台!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合适。李光地正受到皇上的重用,眼看要进上书房,这一进就是宰相啊。自己即将受命为治河总督,得罪了一位宰相,日后麻烦多着呢。封志仁也劝他,不要把事情闹得大大。明珠不是和索额图有矛盾吗,李光地靠的是索额图,如果把这事告诉明珠,恐怕就有一场好戏了。靳辅一想也对,让明珠出面去和李光地斗,比自己亲自出面要好得多。但是,见明珠可不容易,他如今是上书房大臣,在大内陪皇上的时候,比在家的时候多,连去三次都没见着,这天,靳辅带着李秀芝母子三人又去拜访,明珠还是不在家,靳辅心想,我不跑了,干脆,在这里坐等吧。

靳辅不知道,明珠现在正在康熙皇上面前挨克呢。

这事儿咱们得从头说起。那天康熙皇上收到了荷兰国贡表称臣的奏折,还有许多贡品。看到这天下太平、万国称臣的局面,康熙十分高兴,便拿出一部分贡品,赏赐了魏东亭、杰书、明珠、索额图,还有图海、周培公、飞扬古、施琅等一帮亲信大臣武将,然后,带了两名侍卫,在宫中散步消闲。走着走着,忽然看见那边几名宫女陪着一位二品浩命夫人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康熙心中怦然一动:嗯,看她们来的方向,是参见太皇太后老佛爷去了,可是怎么这么面熟呢?刚要命侍卫上去问话,那个女子却瘸着腿快步走了过来,向康熙行礼问安:“奴婢墨菊,给主子爷请安了。”

这墨菊是谁呀?咱们在第二卷里交代过,她原是死了的皇后赫舍里氏身边的一个侍女。那年,杨起隆谋反,宫中叛变投敌的太监也跟着闹事,危急之中,墨菊挺身出来,保护皇后,腿上被砍了一刀。后来,皇后死于难产,墨菊又瘸了腿,康熙皇帝瞧着她可怜,便赐嫁给大将军飞扬古做了妻子。如今,见她进宫来,康熙十分高兴,忙说:“快起来,你腿脚不方便,不要行大礼了。”

墨菊站起身来,笑着说:“主子,奴婢是咱们大清国的女铁李拐,托皇上和老佛爷的福,命大着呢。奴婢的丈夫飞扬古回到京城好几天了,他想着要见见主子呢。”

“哦,那好哇。墨菊,你是咱大清的有功之臣,太子不就是在你的怀抱里受封的吗?不管有事没事,你勤着来宫里走走。一来给老佛爷说说闲话解解闷,二来也好照看一下太子嘛。”

墨菊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康熙这句话一出口,她竟然泪流满面地诉起苦来:“唉,皇上,别提了,如今,咱们这宫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大了。这两年新进来的苏拉太监们,竟一个个的都长了狗眼,一点人味都没有。奴婢几次想见见小主子,都被他们给挡了回来。”

“哦?有这等事,别人不让见太子,你也不能吗?”

“唉!主子爷不知道,别说是我了,连太子跟前的彩绣,那么老实的宫女,都给撵到浆洗房干苦差了。听说,张万强为她说情,也让敬事房给驳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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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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