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轸力驳栾枝：“本国元首刚刚过世，秦国人也没有什么哀悼的表示，还趁此机会东进企图袭击郑国，而且还灭了滑国，滑国跟咱们一样是姬姓国，可见秦国是个不讲道义的国家。对于这种不讲道义的国家，现在消灭他们的机会到来了，这种机会可不是经常有的，稍纵即逝，如果再争论下去，就没有机会了。上天要让他们的远征军栽到我们手中，我们是不可以违背上天的，放过敌人，就是给自己留下灾患，我们此举正是为子孙后代打算的，这可以说是违背晋文公生前的意愿吗？”

这个分析是有道理的，晋国除了南方的楚国之外，最强的对手就是西面的秦国，而这次秦国孤军千里远征，正是重创秦军的百年一遇的机会，至于谁有道义，孔老夫子说得倒是很实在：“春秋无义战。”

先轸的意见获得了大多数将领的支持，晋襄公决定对秦国开战。先轸将战场选择在了殽山，这是秦军返回途中所必经之地。殽山，《读史方舆纪要》中记载：“自新安以西，历渑池、硖石、陕州、灵宝、阌乡而至于潼关，凡四百八十里。其北皆河流，翼岸巍峰插天，约谷深委。终日走硖中，无方轨列骑处。”这是一个山高峰陡之地，以地势险峻而闻名，虽然蹇叔曾经警告过，要特别注意晋国军队可以会在殽山伏击秦军，然而要防范晋军的伏击，几乎是不可能的。

先轸发布了军事动员令，因为这次战场选择在山区，先轸还邀请了善于山地作战的戎人参战，这部分戎人主要是姜姓，所以又称为姜戎。晋军主力与姜戎的援军陆续进入殽山指定的区域，埋伏起来，晋军的谍报人员始终掌控着秦军的动向，提供准备的军事情报，等待秦军进入晋军设先设定的大口袋中。

鉴于这次会战对晋国的未来有着决定性的意义，晋襄公虽然仍在守丧期间，仍然亲临前线，并且把白色的丧服染成黑色。由此可以晋国上下对这次会战的重视程度。

公元前627年的四月十三日，在西行途中的秦国军队进行到了殽山最险峻的地带，秦军的总司令孟明视想起了蹇叔的忠告：晋军一定会在殽山对秦军进行伏击。然而蹇叔的忠告却不能使秦军能够摆脱这次毁灭性的打击，从去年冬季远征军出发，到现在时间已经四个多月，秦国的军队已经是疲惫不堪，而进入殽山之后，险峻的山岭使得秦军的行军变得更加困难。

秦军一字长蛇在弯延的谷地行进，路很漫长，似乎看不到尽头，秦军的马车很艰难前进，突然间，两侧的山岭上旌旗飘扬，伴随着一声声的呐喊声，埋伏于此的晋军将秦国的远征军围得水桶似的。晋国的战车部队在前方占据着有利的开阔地形，晋襄公亲自坐阵指挥，为晋襄公担任驾驶员的是梁弘先生，担任护卫的是莱驹先生。

晋襄公要求秦军放下武器投降，然而顽强的秦军决心顽抗到底，晋军利用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对秦军猛烈地打击，密集的飞箭和山上滚下的巨石，使得秦军伤亡惨重，晋军的战车部队也利用有利地形条件对秦军开始冲击，而擅长山地战的姜戎系的军队，也向秦军发起冲锋。

秦军在危难面前顽强地作战，然而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在人数是居于劣势，在地形上处于劣势，战斗很快就呈一边倒的局面：秦国远征军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战死，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员大将被俘虏，秦国远征军遭遇到全军覆灭的结局。

殽山之战，晋国完胜！

而对秦穆公而言，东进中原的美梦被彻底地打碎！

晋国人向世人证明，没有晋文公，晋国仍然是无可争议的霸主。

日期：2009-08-0608:52:51

（铁血时代-119）

但是在善后事宜上，晋襄公却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当秦军大败、三将被俘的消息传来后，晋文公的夫人文嬴非常震惊，文嬴既是晋国前国君晋文公的夫人，同时也是秦穆公的女儿，文嬴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早年嫁给晋国的太子、后来的晋怀公，后来重耳流亡到秦国后，秦穆公将她再嫁予重耳，重耳即位后，她就成了晋文公夫人。这个秦国来的女子，对秦国有一种割舍不断的感情，因此就想方设法，要解救秦国三位被俘将领的性命。

于是文嬴就跑去跟晋襄公说：“秦国与晋国原来关系就好好的啊，都是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这三个人，从中挑拔离间，使得秦国与晋国的关系恶化，现在秦军吃了大败战，秦君对这三个人恨之入骨，巴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呢。不如就把这三个人交给秦国一方处置，这样既能让秦君一洗心头之恨，又可以显示晋国的宽大，您看怎么样？”

晋襄公刚刚继任君位，看来政治经验上还是欠缺了一些，给文嬴一糊弄，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文嬴以最快的速度释放了三位被俘的秦国将领。

这么重大的决定，晋襄公没有跟三军总司令先轸元帅打招呼。先轸向晋襄公问起秦军的三位俘虏的处置意见时，晋襄公对先轸说：“因为文嬴夫人强烈要求，寡人已经将三位俘虏释放回秦国，让秦国去惩治他们。”

先轸听罢气得浑身发抖，暴跳如雷，也顾上不形象开口便说：“将士们在前线以生命相拼，才把这几个秦军将领活捉，现在你凭那个婆娘几句话，就把他们给放走了，长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晋国离灭亡的时间不远了。我呸——！！！”说罢就当着晋襄公的面吐口水，然后转过身，气乎乎的就扬长而去。

晋襄公吓出一身冷汗，这下知道铸成大错了，赶忙让大臣阳处父前去追赶，力图在三位秦将还未离开晋国国境之前，将他们重新抓回来。然而，尽管阳处父以最快的速度追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当他到达黄河边时，三位秦国将领已经搭上一条小船向对岸驶去。

阳处父急中生智，拉着马匹冲着江心小舟高喊：“三位将军且留步。我主公以为三位将军空手而返未免礼数不周，特令我赠送马匹给三位将军。”

想孟明视等三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恍如梦中一样，哪里会上阳处父的当啊，当下站在船尾，对阳处父抱拳道：“多谢贵国国君手下留情，没有用我们的血来染红贵国的战鼓，我等甘愿回家受惩罚，倘若我们国君处死我等，我等死而无悔；如若侥幸不死，三年之后，咱自然会前来向贵国君主报恩的。”

一叶小舟，慢慢地远去，阳处父看着三人登上了黄河的彼岸，长叹一口气，空着手回去交差了。

日期：2009-08-0708:17:09

（铁血时代-120）

秦穆公亲自到郊外迎接三人的到来，孟明视等三人一看秦穆公，便跪倒在地，请求秦穆公对其进行处罚。秦穆公拉着三人，禁不住痛哭：“这哪能怪你们啊，只怪寡人不听蹇叔的忠言，致使全军覆灭，你们几位遭受耻辱，此番责任全在寡人一人。你们几位勿自责。”孟明视等三人一概官复原职。

秦穆公此番自我检讨，确是显示其一代君主的风范，如若孟明视遇到的是象袁绍那样的头，估计逃了回来之后，也难逃一死，幸好秦穆公乃是曹阿瞒类型的人，所谓海纳百川，气量果真不同一般，要知道领导一般是很死要面子的，有错统统是别人的错，有功统统是自己的。

殽山之战是后晋文公时代一次重要的战役，秦穆公向东扩张的激情被无情地遏制了。晋国虽然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歼灭战，但是最后糊里糊涂地释放秦国三位将领，使得秦国得以保存军队中最重要的几位将领，并在未来的几年中，又成为晋军的劲敌。

晋国在这次战役后，最大的损失是先轸之死。

先轸是晋军中最有才干的将领，是城濮之战和殽山之战这两大经典战的组织者和策划人，他的才智使得晋文公把他从下军副司令的位置一举提拔到三军总司令的位置，而他也不负重望地成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名将。先轸这个人是典型的晋国武士，身上充满责任感与荣誉感，然而就因为晋襄公放走了孟明视等三个俘虏，他在晋襄公面前大发脾气，并吐口水。事后先轸觉得在君主面前如此无礼，有违武士之道，内心非常的愧疚与自责，深深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精神病态中。

在殽山之战后不久，白狄的军队入侵晋国，这次入侵被晋国军队击退，在战斗中，却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晋军元帅先轸竟然以一次自杀式的冲锋来终结自己的生命，他最后的话是：“我一个普通的人，竟然在国君面前无礼，又没受到惩罚，可是我必须要自己来惩罚自己。”于是他脱去盔甲，冲入敌阵，最后竟然死在乱兵之中。先轸智慧超群，深谋远虑，恪守一名武士的信念，当他发现自己的行为有违武士的道德标准后，他毅然选择了战死沙场这样一种特殊的赎罪方式，这一方面体现出其个人完美的人格追求，另一方面对给人留下无尽的惋惜。

先轸之死，对其个人是个理想的归宿，一名武士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对晋国则是无可弥补的损失。从这个意义上说，晋军最终并没有在殽山获得全胜，因为秦国最有才干的将领得以逃脱，而晋国却损失了最伟大的军事统帅。

这个结果，对秦穆公来说，多多少少感到宽慰，同时他也意识到，只要有晋国这只拦路虎存在，东进之路是何等的艰难，于是他将战略的重点，从向东发展，转而向西边开拓，最终也成为一代霸主。

（下一节《称霸西戎》）

日期：2009-08-0808:21:02

（铁血时代-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