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赌局（上）——司马师时代的血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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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计不成，李丰又生一计。曹芳准备在嘉平六年（公元254年）的二月举行册封贵人的典礼，李丰看到了机会。李丰的计划是在殿上埋伏一票人马，然后诱司马师上殿，击杀之。

这次政变策划，李丰并没有事先征求曹芳的意见，在李丰眼中，曹芳也就是个没有生命力的政治木偶，告诉他干嘛？黄门监苏铄还担心万一到时曹芳下了软蛋，事情就无法收场了。李丰对曹芳已经做了准备，一旦曹芳有变，就劫曹芳出城，有可能投奔淮南找毌丘俭。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周密，皇帝册封贵人，大将军司马师于情于理都要参加典礼的。只要司马师来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不过李丰太小看司马师的政治侦察能力了，司马师一直怀疑李丰的政治可靠性，早在李丰身边安插了自己的耳目。虽然这个线人并没有完全打探到李丰的政变计划，但线人怀疑李丰最近要搞出一些大动静，提前告诉了司马师要小心。

司马师因为没有得到有关李丰等人准备对他下手的确切证据，没有立刻和李丰决裂，而是派舍人王羕将李丰请到了大将军府，说是有要事商议。王羕是个强人，他料定李丰迫于司马师的权势，必定来府探视形势。

王羕够狠，他说如果李丰胆敢不来，我王某人将他擒到大将军府！不知道王羕对李丰说了些什么，李丰“见劫迫”，只好硬着头皮坐上司马师特意拨派的豪华小华，忐忑不安的来见司马师。

司马师见到李丰后说了什么，史无明载，只有一句“大将军责丰”，估计是谴责李丰等保皇派破坏稳定局面的那些话。司马师的语气应该不太严厉，但司马师向来阴险，他越是沉静如水，他的敌人就越危险。

不过李丰没能沉住气，见司马师骂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外泄，李丰的眼前一黑，心中泛起一阵悲凉：完了！李丰还算是条血性汉子，在自知末日来到的情况下，他没有向命运低头，而是痛骂司马师专权祸国。

李丰骂司马师的话非常悲壮：“卿父子怀奸，将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禽灭耳！”司马师本来并没有立刻李丰的计划，只是叫李丰过来，套套李丰的心思。

没想到李丰居然这么早就亮出底牌了，这让司马师非常开心。但李丰骂他的那些话却让司马师无法容忍，司马师的脾气本就不好，李丰这番自寻死路的话，果然激动了司马师。暴怒的司马师喝令站立两旁的武士拿下李丰，当场格杀！

李丰的冲动彻底将保皇派的政治倾向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司马师不可能饶过他们，放过敌人就是对自己的背叛。随后司马师派出大批武士，将在京师的保皇派所有成员一网打尽，夏侯玄、张辑、苏铄等人一个都没漏网。

至于保皇派的罪名，司马师的马仔、廷尉钟毓给定成了“迫胁至尊，擅诛冢宰，大逆无道。”其实定什么罪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师必须铲除政敌，这是官场的潜规则，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这些反对司马师专权的保皇派彻底赌输了，夏侯玄、张辑等保皇派骨干成员被押到东市斩首，同时陪葬的还有所有保皇派的三族！

愿赌服输，毫无怨言。

在这场权力赌局中，最大的赢家是司马师，这毫无疑问。但最大的输家还不是李丰、夏侯玄他们，而是皇帝曹芳。

自青龙三年（公元249年）曹芳继位以来，到李丰出事这一年，曹芳已经当了十六年的皇帝。曹芳在三国历史舞台上的角色，有些类似于刘禅，他们早期都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由权臣代替他们执政。

刘禅的运气要比曹芳好，诸葛亮自不必说，代诸葛亮执政的蒋琬、费祎都是比较弱势的执政官，他们对刘禅还是非常尊敬的，有事必先上奏。而曹芳就惨多了，他皇帝生涯中的三个执政官，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

虽然司马懿非常尊重曹芳，但不过是种表面现象，对于实权，司马懿是从来不放手的。当然，司马懿的这种虚伪尊重总比司马师要好，司马师连场面话都不说了，他心里根本瞧不起曹芳，假以时日，即使没有李丰事件，司马师也不会让曹芳过好日子的。

司马师的专权跋扈，让曹芳感到非常的不满，即使是普通人也不想任人随意摆弄，何况是本应掌控最高权力的帝王。为了扳倒司马师，曹芳也费了不少心思，李丰等人制定的政变计划，曹芳是知情的，《晋书》甚至称曹芳参与其中。

以司马师在朝廷中获取情报的能力，曹芳都干了些什么，司马师心中应该是有数的。所以李丰失败后，曹芳就成了司马师的眼中钉，不论曹芳是否参与针对司马师的清除计划，司马师都必须拿掉曹芳。

原因有两个：

一、曹芳是保皇派最重要的政治资源，如果不否定曹芳的政治地位，那保皇派策划的这场政变就能占据法理高地。无论以后司马师对曹芳有多尊重，都洗不掉欺君的恶名。与其这样，不如忘掉曹芳，另立符合司马师利益的皇帝，保证司马氏政权的顺利存在。

二、曹芳的皇后是保皇派骨干张辑的女儿，司马师是断然不会让张皇后继续留在宫中的，这和当年曹操杀伏完后又弑伏皇后是一个道理。再者，就算司马师再给曹芳立个皇后，但司马师和曹芳的仇恨算是结下了。留着曹芳当皇帝，对司马师百害而无一利。

虽然在当年（公元254年）三月，司马师杀掉了张皇后，为曹芳改立了奉车都尉王夔的女儿为后，但曹芳恨透了司马师，二人的决裂不可避免。司马师废曹芳的决心是不可改变的，只是出于稳定国内形势的考虑，在清除保皇派七个月之后，司马师才开始拿曹芳开刀。

魏嘉平六年（公元254年）九月，司马师打着皇太后郭氏的旗号，以“荒淫无度，亵近倡优”的罪名，废掉了曹芳。事实上司马师根本就没有得到皇太后的允许，而是矫诏废帝。在司马师看来，郭太后不过是个橡皮图章，盖了红戳就完事了，没有必要和她商量什么。

郭太后对司马师擅自废帝的行为非常不满，这也太不人当腕了。司马师的狗腿子郭芝面对郭太后的愤怒，鄙夷的告诉侄女（郭芝是郭太后的叔父），皇帝有今日，全是皇太后教育不当，能怪得了谁？

同时郭芝还警告：大将军废帝决心已定，殿下即有精兵，今天必须完成任务，否则大家都得难看！这年头亲情实在算不了什么，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比如南北朝那伙杀兄屠弟、欺母霸嫂的变态皇帝。

这样的场景，我们非常的熟悉，当年曹操怎么对付汉献帝的，现在司马师就怎么对他的后人。华歆奉曹操的意旨，牵伏皇后的头发下殿，曹操心中何其快意！可哪知道天道好还，报应还在子孙身上，真是造化弄人，何苦！

曹芳虽然满腹委屈，满心凄楚，但在权力和利益面前，眼泪是一文不值的。在司马师叔父、太尉司马孚的号啕痛哭声中，曹芳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皇宫，揣着齐王的印绶，乘坐小车缓缓驰去……

曹芳的运气不错，虽然被废掉了，但依然富贵终身，直到二十年后，也就是晋泰始十年（公元274年），曹芳寿终正寝，时年四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