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秦王政这时候并不在咸阳宫,这使他拣了条命。秦王政这时候正在咸阳以西的雍城,那里是秦国的发祥地,老祖宗们吃食堂(受香火)的地方。秦王政在这里玩儿呢。他得到消息说:咸阳城几乎已被叛乱分子控制了,并且随时向西杀奔雍城。
秦王政赶紧找自己的班底,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相国吕不韦。吕不韦以相国身份,赶紧从外地征调国家正规军队,把嫪毐的叛军打得断头绝腹。
嫪毐被败兵裹着,化装逃出咸阳,向拉登那样跑在附近山村打游击。
从春季到秋季,秦王政不断向全国发出通缉令,赏格最终增加为:“有生得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这五十万的概念,大约也相当于五千万美元吧,嫪毐很快就被自己的同伙出卖了,经过短暂的审讯,嫪毐同志被押赴农贸市场车裂,时值秋天九月。“斩首行动”终于以斩了嫪毐的首而告终。
嫪毐的五瓣尸体,好像一只海星,载于马车,在咸阳城内传示。这个原本快活的市井小青年,放着好好的市井小生活不过,非要替上流社会操心,终于死而不得其所了。
受其连累,嫪毐的父族、母族、妻子一族都被杀光了。嫪毐的门客,多数当了劳改犯,每天带着枷去修城墙、锯木头、吃盒饭。嫪毐的班底中,首要分子有二十人被枭首,其中包括咸阳市长、组织部副部长(中大夫令)、王宫警备司令(卫尉),还有佐弋。“佐弋”是陪伴君王打猎的武士部队的统领,这是一个现在所没有的官,类似戴维营营长吧。受嫪毐一案牵连,亲嫪毐者被流放四川的达四千余家。嫪毐的势力,被一个秋字扫荡得空空如也。
145、吕不韦之死
秦王政喜欢读韩非子的书,带有很强的专制欲望,深知君主必须独治的政治法则,而刚好吕不韦也迷恋权力。吕不韦招了很多门客,在秦王朝里一直代理国事,功劳也很大。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秦王政或者吕不韦,其中一人实质性地退出权力结构。
于是,秦王政命令吕不韦退休,回到封地洛阳去。
吕不韦谢恩。他被罢了官,限期离开咸阳,一切仿佛梦一场。他惶惶如丧家之犬,年已五十来岁。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吕不韦实在应该多看一些老子道家的书,当个江湖散人算了,但是他迷恋权力的老毛病没有变,还是巴望着有一天能够重返政坛。于是他借助诸侯各国的媒体(也就是当时所谓的“宾客”,他们嗓门很大,充当了当时的媒体)向咸阳城施加压力。
史书上说,各地的媒体(“宾客”)和诸侯使者纷纷向秦王政求情,络绎不绝,要求给吕不韦复官。但是,适得其反,秦王政不但没有再次起用吕不韦的意思,反倒震惊于吕在民间和诸侯间巨大的影响力,恐其为变,立刻发出更深更远的流放令:把吕不韦驱逐到偏僻的四川山沟里,看他还怎么跟媒体勾搭!
吕不韦深感寒心,他其实并没有造反的意思,只是想重回政坛,襄助秦国大业。可惜他实在太不了解秦王政了,秦王政是古来最独的人,不肯与任何人分享权力。吕不韦在一片凄凉和愤懑之中,不想去四川,干脆举起鸩酒,饮鸩而死。这件事发生在公元前235年。
吕不韦死后,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政治风波。吕不韦的宾客及门生故吏数千人,偷着举行了盛大的游行集会,以给吕不韦出殡为名,从洛阳游行至郊外的北邙山,折腾了一通。这种大规模的会葬行动不无政治示威之嫌。秦王政闻之,下令彻底打散这股势力。吕不韦的门生故吏,凡是有临葬者,一律驱逐出境。秦王政还在政治舆论上嚷嚷道:谁敢再“操国事不道”(为国家办事不老实),如同嫪毐、吕不韦者,寡人必籍灭其满门!
秦王政确实是个“寡”人啊,而所谓“老实”的标准,大约就是听寡人的话了。
秦王政的强压手段,使人臣和群众无不侧目,再也不敢“不道”了,秦国政治,从此走向了一种缺乏臣民各阶层参与的极端独裁政治。法家改革时候倡导的强化君权,被秦王政错误地推向了极点。28年后,随着秦王政——当时叫秦始皇了——的死去,独裁政治再也撑不下去了,各阶层人奋起反抗,大秦朝迅速坍塌解体。
146、李牧
李牧驻兵代郡时,任务是抵御匈奴。但他却并不打仗,而是忙于抓伙食:每日锤死几头牛,给军士吃,像个后勤主任。还建立了军用农贸市场,向老百姓收地摊费,以供养军队。但他命令士兵不许与匈奴接战。战士们都说:“李主任是个怯夫也!”
朝廷看他一点都不会打仗,就把他撤职了,另派能打仗的将领去,终于送死了很多人。
于是朝廷又让李牧重新出山,李牧说:“出山可以,但我必须还像从前老样子。”朝廷说:“好吧好吧!”于是,李牧又跑到前线去锤牛和收地摊费。大家都说,这个怯懦的后勤主任又回来了。
经过休养,李牧看看条件成熟了,于是挑选出战车一千三百辆,好马一万三千匹,力能破敌擒将的勇士五万人,胳膊粗的射手十万人,一番奋战,杀得匈奴人仰马翻。史书上说:“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可以算是杀人盈野了。低沉的秋风呜咽着,满地的残骸断肢使李牧的心中一片怃然。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的,“为什么”的问题还是交给哲学家去处理吧。
此后十多年,匈奴不敢近赵境一步。
公元前233年,李牧奉赵王迁命令前来抗击西边的秦人。
李牧的这近二十万北军,按剑荷戟,排成长队,迈着杂沓的步伐,蜿蜒在河北大地上。头顶上,一块脊背隆起的云团,看见这些士兵一路向南,去赶赴国家的救亡。他们中的大多数将在未来几年中失去生命。
李牧到达邯郸以北的石家庄地区,依托宜安等重要据点筑垒,与汹涌而来的秦军对峙。李牧又拿出后勤主任的招术,指挥大家加紧修筑工事,以误导秦将桓齮。桓齮感到,李牧很可能是在仿效长平之战中的廉颇,坚壁不战、消耗秦军。于是他微微一笑,决定分一部分兵力离开李牧所坚守的宜安,改去袭击赵军的另一个据点肥下(河北晋县),引诱李牧出来救援肥下。只要赵军一上路,秦军就可以一拥而上,与之展开决战。
桓齮的这种思路,用现代军事理论讲,叫做调动敌人,这大约是攻城不逞时诱敌出战的必然选择。
看见秦军袭击肥下,赵葱提议派兵前往支援。李牧制止说:“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受敌人调动的意思),兵家所忌。”
于是赵牧拒绝支援肥下,而是按着军事地图分析道:“秦军离开大本营,分兵袭击我肥下,大本营必然空虚。我们若倾巢而出,袭占秦军大本营,则桓齮成了孤魂野鬼,不逞之徒,我们可以重创秦军。”
赵军的行动出乎秦军意料,一举占了秦军在宜安城外的大本营。然后李立即分出左右两翼,机动地迎击从肥下方面撤回营救大本营的秦军,在路途上展开激战。
李牧的北方赵卒战力悍猛,他们奋勇当先,杀入敌阵,白刃翻飞。而且这些赵卒中含有较多骑兵,骑兵结队冲锋,气势磅礴,人畏其猛,莫敢对当。经过反复激战,秦军大败,近十万秦军尽被歼俘于宜安附近,史称“大破之”,实乃秦军百年战史上的一次大伤亡。
喜讯传到邯郸,赵人同声庆祝,赵王迁嘉奖李牧,封之为 武安君。至此,战国历史上受封“武安君”者计有四人:张仪、苏秦、白起、李牧。李牧挽狂澜于既倒,岂不壮哉。
所谓“武安君”,就是一种封君,意思是“以武力安抚天下”。
147、李牧之死
李牧风驰电掣,一再击破了秦人的进攻。但是李牧真能力挽狂澜吗?不能!李牧虽然一再战胜,但兵力的损失是很严重的(据说丧兵数十万),地盘也越打越小,就剩邯郸地区硕果仅存了。
确实,决定战争全面胜负的是综合国力,赵国国力已然不济。李牧虽然一再战胜秦军,但并不意味着赵军不死人,赵国的粮食物资不消耗。而这种消耗,对于一个临近全面崩溃的虚弱的国家,无疑是致命的。今天我们看见许多企业加速膨胀,然后迅速陷入困境,道理大体与此相似——现金流加速枯竭。
公元前230年,邯郸地区发生特大旱灾,土地寸毛不生——秦国人可以趁机灭赵了。但这还不是秦人攻赵的最佳时机,一定要等赵人再饿上一冬,饿到次年肚子半透明的时候,秦军才挥动了数十万之众,以王翦、杨端和、李信为统率,分三路对赵国发出空前规模的总攻击。
李牧不敢怠慢,与自己的副将司马尚,硬着头皮,继续对秦军作战。但是秦军很快就解除了这两位赵将的苦恼——用反间计杀死了李牧,废司马尚。李牧竟然死在自己人手里。风云不与,徒求无益。
关于李牧的死法,过程是这样的:
赵王迁宠信一个很八卦的人,叫做韩仓。韩仓诬陷李牧——具体怎么诬陷的不知道。赵王迁竟然听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