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莫城内有密支那一般的坑道,步兵最怕这个,孙立人又没那么多时间去挖堑壕,他就把工兵派上去。
用工兵来对付坑道,那真是找对了专家。工兵成天跟坑道的交道,能挖也能毁,先用丨炸丨药炸断,接着开推土机、挖泥机一段段挖。
有那不服的,一铲下去,连土带人掘得血肉模糊。
所有关卡一一闯过,八莫市内的地面工事成了最大的拦路虎。
这些工事全都由钢筋水泥构成,在坚固程度和隐蔽性上令人叹为观止,美军轰炸机一颗五百磅的大丨炸丨弹扔下去,也仅能炸毁工事的外三层,仍然伤不着里面的守敌。
新一军越接近防御核心,火力越强,因此进展也越来越慢。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孙立人的原则仍然只有一个:人力重于一切,要千方百计避免人员伤亡。
哪怕是“蚂蚁啃骨头”,一个据点一个据点的来,绝不贪多求全,为的就是达到多放炮,少流血的效果。
从早晨开始,所有特种部队轮番使用,先是空军轰炸,然后是炮兵射击。
孙立人抽入四个重炮营,他不要求步兵上前死拼,但对炮兵的要求却异乎寻常的高:指挥官必须到步兵第一线进行观测,炮弹射偏了,我拿你是问!
这么多炮弹朝一个固定的据点使劲,场面是很骇人的。
攻城期间,郑洞国乘坐小型侦察机在八莫上空督战,见到整个八莫城烈火熊熊,日军火力几乎完全被压制,城内建筑大多崩毁于地。
到这个时候,孙立人仍不肯单上步兵,往前推进的是战车营,步兵跟在坦克后面小心翼翼地推进。
即使是步兵对步兵也没法较量。
当时普通日本兵的弹盒里,最多不过装三四十发子丨弹丨,远征军的冲锋枪却是一梭子一梭子地上,想要多少给多少,那能打得过吗?
白天无法抗衡,日军便效仿很多年前台儿庄的中国军队,组织敢死队进行夜袭。老实说,如果晚上拼剌刀,鬼子们还是很厉害的,极度疯狂下,一个挑你几个不在话下。
可惜的是新一军连靠近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几颗照明弹加上冲锋枪的密集扫射,便把这些敢死队员的小身板全给打得弯了过去。
这种看上去不讲理的作战方式,与太平洋战争后期美军在南洋群岛上的打法类似,它从根子上摧垮了日军原来所拥有的自信心和战斗意志,有的日军指挥官在绝望之下甚至发了疯,不去打仗,而到花丛中追蝴蝶去了。
12月15日,孙立人“啃”下了八莫全城,城防司令官原好三大佐中弹而亡,守城的仙台第2师团搜索联队两千多人被歼灭,新一军战死八百人,伤亡率又恢复到一比三,这一战绩在高难度的城市攻坚战中是非常罕见的。
河边说要固守三个月,事实上四周就结束了,在“东方隆美尔”面前,终究没有第二个密支那的说法。
占领八莫,中国驻印军的使命已经履行大半,就等着与一墙之隔的滇西远征军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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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远征军的两大分支,中国驻印军有的时候,滇西远征军也就有了,不过与驻印军不一样的是,滇西远征军在组建之初,双方就有约定,即这支军队须完全由中国军官指挥,美国人只负责训练和提供武器。
如果没有第一次远征,蒋介石不可能想到这一点,现在想到了,也只能限制在云南,而且军官还得由史迪威本人来遴选,没办法,人家手里握着要你命的援华物资分配权呢。
史迪威眼力不错,他看中的滇西远征军首任司令长官是陈诚。
“老乔”倒不是为了投蒋介石所好,陈诚身上所具有的品质,可以说都是他喜欢并认可的,即使拿“美国标准”来衡量,也绝对称得上是个优秀的指挥官。
不过这下可够陈诚忙的了,有一段时间,他既要顾远征军一摊,六战区那一摊又丢不掉,真个是团团乱转,甚至到鄂西会战,还得飞回恩施去指挥作战,就差没有分身之术了。
和很多长年征战的军官类似,陈诚也有着严重的胃病,如此一折腾,这位十项全能的铁人就真给累垮了,只得请假去重庆郊外休养。
远征军司令长官的位子又空了下来,要说国内能征惯战的将领也很多,可关键是人家史迪威得认可才行,你能让杜聿明、罗卓英去吗?
为了找到合适人选,军政部长何应钦把一本军官名册都翻烂了,终于翻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中条山之战,昔日虎将卫立煌跌入了谷底,撤职加革除上将衔的处分,也就比坐牢枪毙好那么一点。
撤职之后,改调军委会西安行营主任。
卫立煌为人非常倔犟,属于“五虎上将”里面最爱说怪话,发牢骚的,有时跟蒋介石都不对付,但事到如今,他也无话可说,短期内就移交完手续,去西安就职了。
所谓行营主任,是一个标淮的闲职,没什么权,去了以后,卫立煌也不愿意一本正经地坐办公室,而是把事务推给幕僚,自己则带着一家子在西安城里闲逛。
每天都是这么打发光阴,卫立煌自此绝口不言军事,就连原先部属求见,他也一概屏绝。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在外人看来,卫立煌是真的想退隐不干了,要不然怎会如此悠闲和清静?
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只虎才会偶尔露出真容。
他经常翻阅报纸,看完之后就长吁短叹,拍案不平。
将军的价值在战场,若久而“髀里肉生”,空长一身肥肉,连战马都骑不了,岂不悲哉?
不言,其实满心都是言,但总不能自己哭着喊着说廉颇未老,一顿还能吃上一大碗之类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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