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亚历山大早就接到了英国政府的命令,即日撤退印度,他需要用中国军队来挡住日军。
当时中国远征军正准备在中线组织平蛮纳会战,各部队也准备就绪,而日本第15军由于第55师团在东瓜保卫战中伤亡惨重,已不得不遣上第18师团代替。
如果远征军能够集中力量,在平蛮纳予第18师团以猛力一击,战局无疑也将为之一新。
这个时候如何还能再抽人?
可史迪威不管这个,抽,将第5军等远征军主力全部抽出来,平蛮纳会战也不搞了,到西线去好好干一下。
他看不到的,别人却能看到,那些久经沙场的中方战将大多看到了。
罗卓英不敢响,老实人杜聿明打心眼里看不惯这个自作聪明的美国上司。他当时已发现随着东瓜的失陷,日军可以沿公路直取远征军的总后方腊戍,因此竭力主张,主力移动是需要的,但不是移到西线,而是应移到东线。
那里是大家的退路,假如不保,连家都回不去了。
史迪威轻蔑地否定了杜聿明的提议,以远征军绝对主宰的身份。
有谁会比我更聪明?
事实是那个最笨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派到西线的第5军无事可做,因为那里根本就什么日军,只有大批英军在新38师的掩护下狼狈溃逃,宝贵的部署时间就这么被全部浪费掉了。
在缅甸战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比史迪威聪明,英国人,中国人,当然还包括日本人。
日本第15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以前不过管管宪兵,在一班日军将佐中既无名气,能力也算不上很强,与冈村宁次等所谓“名将”更是无法相比,可连他都看到了史迪威布局上的漏洞,这真是太悲剧了。
饭田在明白自己的对手是什么角色后,顿时按捺不住兴奋,立刻以第56师团主力组成机动快速纵队,并以一天推进120公里的速度往腊戍猛插。
杜聿明的担心不幸变成现实。
4月20日,日军急攻东枝,后者是腊戍的门户。
史迪威这才稍微醒了醒,下达命令,让第5军再从西线赶到东线救急。
西线到东线,这得多么路啊,幸亏是王牌部队,三天之内,走5百公里行程,愣是赶到东枝,并于4月24日晚,一举收复东枝城。
没有第5军,差点就要掉深沟里去了,可是史迪威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局势已有多么不利,竟然还在想着要立大功。
4月24日,他向所有驻守东枝的中国部队发出命令:除第200师外,其余全部转向曼德勒,以组织“曼德勒大会战”。
在东枝保卫战前,摆在史迪威面前的,曾经有上中下三策,分别为“巩固东线”、“决战中线”和“取胜西线”,在英军直顾跑犊子的情况下,“取胜西线”实乃下策,史迪威偏偏选的是下策。
到东枝保卫战打响,“决战中线”也成了下策,巩固东线是唯一可以救命的上策,可他视而不见。
(1454)
4月25日,在防守的中国军队移往曼德勒后,第56师团连东枝城都不用碰,直接绕过城池奔腊戍去了,东枝城里的第200师被远远抛在身后,已补天无力。
4月28日,腊戍失陷,中国远征军回国的主要通道被切断,他们无可避免地走上了失败的命运。
4月下旬,中国远征军在曼德勒被日军团团围住,而这时“曼德勒大会战”的策划者史迪威却丢下大军,独自逃往印度,使得远征军更加无所适从,只能自行分数路进行突围。
这是一幅幅让人目不忍睹的画面:先是“海鸥将军”戴安澜半路遭伏击殉职,临死仍在地图上为官兵标示回国的路径,再是主力翻越野人山,谁也没有想到那是个吃人的魔坑,无数人倒在原始森林里再也没能站起来。
十万精锐,仅余四万,其损失之惨重,可谓空前绝后。
蒋介石得知消息,震惊莫名。
中国国内的兵力本身还捉襟见肘,能够抽出这十万精锐,讲穿了就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如果把那损失的六万放到国内战场,拼光它几个日军师团总还是可能的吧。
这次输不是输在别的地方,恰恰是输在战略指挥上,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最让蒋介石感到寒心的,还是失败时史迪威的表现,他怎么能一个人丢下部属擅自跑路呢?
假如史迪威是蒋介石手下的一名黄埔将官,也许现在等待他的就是死刑命令,过去由于这个原因而被枪毙的不止一个两个。
蒋介石就此完全推翻了对史迪威的原有印象,从军事指挥到个人品质,同时被否定掉的还有对这位美国老外的信任。
那是一道看不见的伤口,而且几乎再也没有可以愈合的希望。
与中国人的评价相反,美国人却觉得史迪威很是勇敢,因为老头没有上飞机,而是徒步去了印度,在印度又说了一句故作轻松的拉风语言:“我们刚刚挨了一顿好打。”
史迪威其时已年届六十,能够生龙活虎地走二十多天到印度,并且还能再俏皮一下,的确很了不起,可问题是他并不是驴友或单纯的士兵,而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自身责任的前线指挥官!
事实是他如果坐飞机的话,三个小时可到印度,六个小时能到昆明,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仍然可以通过无线电指挥远征军发起反击,哪怕是指定撤退路线。
二十多天,那么多失去依靠的中国士兵在挣扎,然后绝望地死去。
做个假设,要是中国远征军里面有美国大兵,史迪威能这么轻松自若地自顾自离开军队吗?
别说他,如果得不到上级命令,恐怕麦克阿瑟都不敢如此做法。
对于史氏的“勇敢”,有人一语道破关节:他必须演出徒步走出缅甸的旅行,否则就只有回国等着下课的份。
史迪威与陈纳德,都是美国人,怎么差距如此之大呢?
陈纳德曾经说出对这位同胞的个人印象:史迪威瞧不起中国人,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要说差别,大概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陈纳德当初以落魄之身来中国,从幕后顾问干起,既有辉煌的胜利,也曾备尝失败的苦涩,中国朝野给予了他超出原先想像的待遇、尊重和荣耀,而他也作出了巨大回报,双方一点点积累感情,直至牢不可破。
陈纳德多次说过,他在情感上完全是一个中国人。
史迪威却是直接空降,来了以后便个人膨胀,乃至于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很了不得,绝对有资格领导这个“次等民族”,却不知道在战场之上,一个普通中国将军的实战经验都要比他多得多。
假如他能谦虚一点,认真听听罗卓英、杜聿明等人的建议,未必不能把中国远征军捏合成一支地面上的飞虎队,亦未必会在缅甸败得如此之惨。
这个世上,没有谁能真正毁你,能毁你的,往往正是你自己,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当名人给宠着——所谓名人,其实倒过来念,也不过就是一个人名而已。
(1455)
1942年4月18日,日本本土包括东京在内遭到了历史上的第二次空袭。
与几年前的“人道远征”不同,这次空袭的主角不是中国空军,而是美国空军,撒下去的也不再是传单,而是实实足足的丨炸丨弹和燃烧弹。
当心理威慑变成死亡威慑,日本人的脸上已经有了灰白色:他们从何处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追查的结果,美国空军采取了一种穿梭战术,即先从太平洋上的航母起飞,到达日本上空后进行轰炸,接着在中国浙江衢州机场着陆,这样就把飞行距离缩到了最短。
由于临时变更了空袭时间,美军飞机最后并没有能在衢州机场降落,可是这个飞行基地仍然成了对方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衢州属于第三战区。4月下旬,中国统帅部得到情报,日本第13军即将对三战区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于是急令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准备应战。
顾祝同,字墨三,江苏涟水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6期。
北伐初期,黄埔学生就是再有能耐,也只有当小兵的份,指挥官主要由保定出身的老师们充任,而一众教官中,又以顾祝同和刘峙表现最为突出,堪称总教官何应钦身边的哼哈二将。
在何应钦的心目中,顾祝同的位置本来是排在刘峙前面的,因为觉得顾祝同的性格沉稳一些,有大将风度,但他后来又改变了这一看法。
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谓过犹不及,太躁会被对手抓住漏洞,太稳亦容易错过战机。
生活中的刘峙看上去窝窝囊囊,到了战场之上却有着惊人的果敢和冷静,即使在弱势情况下,也敢于全力一击,因此屡屡创造反败为胜或以弱胜强的战例。如果他不像后来那样被人绑着打仗,“常胜将军”确非浪得虚名。
与刘峙相比,顾祝同有时就显得过于犹豫,乃至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指挥大兵团作战总是差那么一点炉火纯青的味道。
不过顾祝同还有另一样超越他人的本事。
南京失守后,国内有两个战区杂牌云集,一个是李宗仁的第五战区,另一个就是顾祝同的第三战区。
第三战区的部队,包括川军、湘军、东北军,几乎清一色的杂牌,原先只有上官云相的部队能沾到一点中央军的边。至于部属同僚,除了韩德勤算江苏同乡,上官云相是保定同学,其他人全是五湖四海凑一块,过去跟顾祝同没有多少关系或往来。
李宗仁在抗战中最为自得的事,除了取得台儿庄大捷外,就是拢得住杂牌,顾祝同还要强,他是“全控”,谁都拉得住,见面时无论谁都要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墨公”。
(1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