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系川军之所以这么惨,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一直驻扎成都,外围水路皆被刘湘所控制,想买武器都买不进来,只能土法上马自己造。
本来阎锡山答应川军到达后,由他给予整补,可是晋东风声鹤戾,太原储存的弹药不是被他留下来做守城用,就是准备以后做“老本”的,哪里还能再掏得出来。
没奈何,他就编了一个借口,说是所有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都运到黄河以南去了,没法再追回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川军是来保卫山西的,老阎碍于情面,紧紧巴巴地送了几挺冲锋枪给川军。这点东西,对川军来说杯水车薪,哪里够用啊。
所以站在黄绍竑面前的川军,就变成了如今这种“武器不堪杀敌,衣被难以御寒”的模样。
黄绍竑的心凉到了极点,但是眼下救急如救火,于是下令川军带着他们的“破铜烂铁”出击,以挡日军之锋。
川军虽既穷又苦,却斗志高昂,一说要出来打日本人,都是“笑逐颜开,精神百倍”,没一个怕苦或者怕死。
过去川军遇到打仗,士兵半路逃跑是常有的事,据说为防止逃兵,有的部队在士兵晚上睡觉时,甚至不让穿裤子——你总不能光着腚四处乱蹿吧。
但这次北上抗日却是例外,基本没人跑过。瑟瑟冷风之中,穿着单衣的川军有的连草鞋都穿烂扔掉了,只能赤着脚在冰凌上走路,然而无一人畏缩不前。
在川军东渡黄河时,连当地老百姓见到他们这种单衣赤足的模样,都“莫不骇然”,争相以鞋袜相赠。
史书历历在册,川军不渡黄河,已三百年矣。
三百年前,四川“白杆兵”也是从这里渡过河去,在沈阳附近与努尔哈赤率领的八旗兵浴血大战,那场战役,川军尽没,但却赢得了“骁勇善战”的声誉。
三百年后,“白杆兵”的后代来了,同样是跋涉千里,同样是风雨兼程,同样肩负着挽救民族于水火的重任,他们能成功吗?
师长王铭章在渡河时,向部队提出“四不原则”,即“受命不辱,临难不苟,负伤不退,被俘不屈”,归结到一起,就是要以一颗“有死之心”来打日本。
接到黄绍竑的出击命令后,川军没有讨价还价,而是立即开赴前线,在离阳泉仅20里路的平定截住了日军。
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日军,可怜川军的这个旅竟只有两挺轻机枪,打着打着,有一挺还被鬼子的大炮给炸哑了。
机枪缺乏,步枪又不行,能做的也只有拼命了。
好在老西北军有例在先,打不过就藏起来,等到鬼子冲到近前,再呐喊一声,挥舞大刀,砍瓜切菜。
依靠大砍刀,好歹击退了日军,可这并不能持久。后者发现川军这个弱点后,马上把重武器调集上来。
大刀对机枪,犹如义和团对八国联军,一个旅马上去了一半,被迫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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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旅残了以后,紧跟着来了一个旅,同样是一到阳泉,就被黄绍竑填空当一样填了进来。
新上来的旅并没好到多少去,短兵相接时,好多人不仅步枪上无剌刀,连大刀也没配备一把。
本能的反应是,拿枪托去砸。
可想而知,又一个旅残了。
第三个旅报到。
这个旅还稍好一点,稍好的原因是出川前,旅长自己花钱造了四挺机枪,而且这四挺机枪还蛮争气,从头到尾没出过大的故障,如此,总算是没让日军再攻过来。
这时候,黄绍竑的指挥系统却已乱七八糟。川军的每个旅奉命出击时,都完全不知道对手的番号是什么,有多少兵力,周围有没有配合协同部队,就是盲目地在那里守着。
黄绍竑下令时,要川军暂时受孙连仲指挥,可川军旅部联系了半天,也不知黄绍竑和孙连仲究在何处,有何新的指示。
本来开赴山西的川军有一个集团军,等陆续上来后,完全可以捏成一只拳头,但黄绍竑临阵过于慌乱,越级指挥过分了,甚至到了紊乱的程度。
集团军长官未到,他就命令军长,军长没到,他就命令师长,师长没来,他直接下令给旅团长,乃至营长,而在阳泉下车的川军,不管是团营,随到随走,在没有获得任何具体指示的情况下,就糊里糊涂地给派到平定去了。
结果,川军建制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好好一个集团军,还没怎么打,就变成了“大大小小若干条无头之蛇”。
蛇无头,那是死蛇。
等师长王铭章赶到前线时,他的第122师打烂了。
等军长孙震到达前方时,他的第41军没了人形。
等集团军总司令邓锡侯驾到时,整个集团军兵力还剩下一半。
真是层层剥笋,剥到后面,本来尚能一战的川军就不能再战了,惟有撤退一途。
邓锡侯可以怪黄绍竑瞎指挥,但公平地说,这支川军装备的无比简陋和战力不强,同样是战败的一大主因。要知道,参加淞沪会战的“中央军杂牌”杨森所统川军其实也不是老聚在一起,同样是经常三三两两拆开打的。
如果邓系川军不是一击即溃,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黄绍竑确实也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川军无法像前面的陕军教导团那样发挥奇效,将突入的日军击退,孙连仲、赵寿山等前方部队就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只好跟着撤退。
黄绍竑在阳泉坐等,仅等来了一个孙连仲,其它各部队都不知所踪。他等着孙连仲救命,但后者连日在旧关固守,连池峰城那样猛的都被打残了,手下仅冯安邦的情况尚好一些。
于是孙连仲便想让冯安邦守阳泉。没想到冯安邦其实也不行了,希望撤到阳泉以西收容整顿。
你去整顿,让谁来守阳泉呢?
孙连仲与冯安邦本是儿女亲家,两人私下关系很好,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断然对后者下达了死命令:留在阳泉不许走,要是再后撤的话,就枪毙你!
冯安邦可怜巴巴地说,我身边只有一个连了,如果能让我再多收容一些人马的话,一定尽最大努力守住阳泉。
就这么点人,冯安邦即算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日军的进攻,阳泉很快就失陷了。三天后,龙山师团到达寿阳,寿阳离太原仅有100里路,几乎就是要兵临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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